哗啦——


    沈星文此话一出，房间内剩余三五名狱卒跟着站起身，同沈星文随声附和了起来。


    “沈哥！你终于说这句话了！”


    “我们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辛辛苦苦多少年，咱们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还以为能就此出人头地、有一番作为呢！”


    “谁知拼尽全力、花了那么多银子到了这都察院，也不过就是做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已！”


    “做小吏，俸禄低、前途渺茫也就罢了，谁知还要被那个姓郭的霸凌！”


    “每个月到手不过一石的俸禄，还要分给那姓郭的一半！”


    “再这样下去，怕是饿都要饿死了……”


    “……”


    听着其余几人的抱怨声，沈星文眉头紧锁，胸脯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的不错。”


    “京城真是富贵迷人眼，可这里……终究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沈星文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愤怒，利索地将佩刀摘了下来，摆在杨凌给他拿来的金创药旁边。


    “杨大人，我们不干了！”


    见沈星文如此，其余几人也开始效仿了起来。


    “就是！”


    “我们干不下去了！不干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大不了，我们回乡种地就是了！”


    “……”


    哗啦啦——


    只见几名狱卒纷纷解开腰间的佩刀，齐刷刷的丢到了杨凌的脚边。


    看他们那激动上头的架势，怕是下一秒就要立刻冲出都察院的院子，今生今世都不愿意再踏足半步！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冲动模样，杨凌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


    “但做事不计后果、冲动上头，可就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了！”


    此话一出，沈星文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讥讽。


    “你应该和我们同岁吧？”


    “用不着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来，趾高气昂地指点我们！”


    “你能做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不过是因为你祖父是大渊功臣，而你又娶了皇帝的女儿而已！”


    “抛开这些，你比我们强在哪里？”


    听到这里，杨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在你眼里，我的身世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但就是这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却是每个人自出生开始，就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恨我的身份，是因为你不能拥有我这样的身份。”


    “如果能给你这个身份，你还会对它这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吗？”


    此话一出，沈星文如鲠在喉，瞬间愣在了原地！


    杨凌所说的话，倒是他从来都不曾考虑过的。


    如果自己真有这样的出身，还会充满愤恨站在这里，大义凛然地指责杨凌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见沈星文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杨凌继续道：“你们好不容易离开家乡，到了京城，顺利进了都察院。”


    “哪怕现在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也比在家乡种地放牛强！”


    “至少，你们的后世子孙还有跨越阶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机会。”


    “可你们若是就这么放弃了眼前的机会，只怕你们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被困在老家……”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沈星文脸上满是讥讽，仿佛在嘲笑杨凌的天真。


    “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难道就能跨越阶级，一步登天么？”


    “你想的太简单了！”


    杨凌脸上笑容一敛，有些严肃地盯着沈星文。


    “那，若是我帮你做都察院的司狱，将郭傲取而代之呢？”


    沈星文呼吸一滞！


    这一刻，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


    司狱虽然是都察院最末流的品阶，但至少，也算是入流的官！


    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人所取代。


    但官不一样，哪怕只是个九品的小芝麻官，那也是被登记在册的朝廷命官。


    官和吏之间，本身就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杨凌这么有权有势，想要扶持自己做都察院的司狱，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杨凌许诺自己这么好的前程，一定对自己有所图的。


    今天一旦答应了他的要求，日后，说不定他会变本加厉，提出各种让自己为难的要求！


    到那个时候，自己还能甘之如饴，照单全收么？


    沈星文犹豫了。


    迟疑良久，沈星文看着杨凌的双眼，徐徐摇了摇头。


    “将郭傲取而代之，那又如何？”


    “只不过从一个底层的狱卒，变成了另一个干脏活的而已！”


    “我宁肯回老家放牛，也不要一生一世都被禁锢在这样的地方……”


    杨凌轻轻笑了。


    这个沈星文，虽然跟自己年龄相仿，但心智却一点都不成熟。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只凭自己，实在很难在京城中立足！


    这是他的缺点，但，也是他一个难以被人取代的优点。


    仅凭这毫无退路的一腔孤勇，也许，他真能将郭傲取而代之！


    “沈兄弟，做人可不能既要又要，那么贪心。”


    “既然想身居高位，那就要承担高位者会面临的风险！”


    “舒适，是留给牛马的。”


    说着，杨凌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沈星文的肩头。


    “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的兄弟们。”


    “从老家的牛棚到这里，这条路，你们走的有多艰辛！”


    “如果想通了这些，你们还是执意要离开。”


    “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丢下几句语重心长的话，杨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杨凌走后，漫长的沉默，笼罩在房间内。


    几人齐刷刷地望向沈星文，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犹豫。


    “沈哥！咱们……还走吗？”


    “那个杨凌说的好像没有错，咱们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


    “真的要就这样回去吗？说实话，我不甘心！”


    “我爹说，若是在京城闯不出什么名堂，就让我回乡成亲！听说他给我相的那个媳妇，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丑……”


    “啊？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不想回去了！”


    “……”


    耳边充斥着众人迟疑的声音，沈星文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先不走！”


    “留下来看看，这个杨凌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