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专车”内，柔和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第一站任务完成，核心基材【静默之心】已回收。”


    “正在前往第二站：永恒锈蚀之海。”


    车窗外的景象，从那片宁静的水晶旷野，再次切换为扭曲变幻的光带。


    林默坐在悬浮座椅上，闭目养神。


    刚刚的“清洁”工作，对他来说，就像整理了一间堆满了几百年旧报纸的仓库，虽然费了点手脚，但还在常规业务范围之内。


    他现在，只想在抵达下一个“垃圾场”之前，享受片刻的安宁。


    车厢内，绝对洁净的空气，恒定的温湿度，以及完全隔绝外界一切干扰的环境，让他感到很舒适。


    “公司的福利，确实不错。”


    林默在心中，给这次的出差体验，打了个好评。


    ……


    三分钟后。


    “滴——”


    “已抵达目的地：永恒锈蚀之海。”


    车门无声滑开。


    一股混杂着铁锈、硝烟和腐烂气息的、充满了“衰败”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林默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甚至都没有迈出车厢，就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生理性的厌恶。


    如果说，上一个“低语水晶旷野”，是信息层面的“脏”。


    那么这里，就是物理和概念双重层面上的、无可救药的“脏”。


    他戴上专业级的防护口罩和隔绝手套，这才缓缓走下“专车”。


    脚下，不是土地，不是砂砾。


    而是一层厚厚的、细腻的、深红色的铁锈粉末。


    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了腐烂的木屑上，还扬起一阵呛人的红色烟尘。


    林默强忍着用高压水枪把这片大地冲洗一百遍的冲动，抬眼打量着这个全新的“垃圾场”。


    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看不到任何光源，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昏暗的光线之下。


    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漠，绵延至视线的尽头。


    沙漠上，矗立着一座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金属造物残骸。


    有的像一艘搁浅的星际战舰，只剩下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龙骨。


    有的像一尊倒塌的机甲神像，半截身子埋在锈土里，仅剩的那只机械手臂，也早已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化为齑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充满了“终结”意味的法则之力。


    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工作服的表面，那些最微观的粒子，都在被这种法则缓慢地“侵蚀”，其结构正在一点点地变得“松散”和“无序”。


    这就是“熵增污染”。


    一种加速万物走向“死亡”和“腐朽”的概念病毒。


    “这地方，连空气都是坏的。”


    林默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崭新的、经过消毒的白色手帕，擦了擦自己工作服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Mr.Black，任务目标，【不朽之核】在哪里？”


    “根据探测，【不朽之核】位于此地‘熵’浓度最高的中心区域。”


    Mr.Black的全息投影，在他身边浮现，一道三维立体地图，随之展开。


    地图上，一个刺眼的红点，在沙漠的最深处，疯狂闪烁。


    “请注意，林默先生。此地的‘熵增’法则，对一切物质结构都具有极强的破坏性。即使是您的【绝对洁净工作服】，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其‘不沾尘埃’的属性，也会被缓慢‘腐蚀’。”


    林默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他必须尽快完成这次的“清洁”工作。


    他迈开脚步，向着沙漠深处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锈土都会被他鞋底那绝对光滑的材质排开，留下一行清晰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脚印。


    他就像一个穿着无菌服的医生，行走在一片充满了超级病毒的疫区。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


    林默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在不远处的一座巨型机械残骸的阴影下，有几个“东西”在蠕动。


    那是几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生物。


    他们身上穿着早已看不出原样的、破烂不堪的金属盔甲，盔甲上布满了厚厚的铁锈和窟和洞。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如同即将风化的岩石。


    他们正围在一具刚刚倒下的、体型类似巨型蜥蜴的机械造物的尸体旁。


    用他们那同样锈迹斑斑的、如同爪子般的手，撕扯着尸体上，那些还没有完全腐朽的金属零件和线路，然后贪婪地塞进自己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这些，就是“永恒锈蚀之海”的“居民”。


    一群被“熵增”法则同化，靠吞噬“即将腐朽之物”来延缓自身崩解的，可悲的拾荒者。


    林默看着他们那肮脏的、充满了“无序”感的进食场面，胃里一阵翻腾。


    他强行压下清理掉这些“人形垃圾”的冲动，准备绕开他们，继续前进。


    然而，那些拾荒者，却发现了他。


    在看到林默的瞬间，所有拾荒者都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他们那浑浊的、几乎看不到任何理智的眼睛里，齐刷刷地，迸发出一种混杂着贪婪与渴望的、野兽般的光芒。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件……“艺术品”。


    一件在他们这个万物皆腐朽的世界里，唯一一件，通体散发着“崭新”、“完整”、“洁净”光芒的，完美的“艺术品”！


    林默身上那件【绝对洁净工作服】，在这片衰败的土地上，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美味”。


    “新鲜的……秩序……”


    一个拾荒者发出了沙哑的、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般的嘶吼。


    下一秒，所有的拾荒者，都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疯了一般，手脚并用地，朝着林默猛冲过来！


    林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讨厌垃圾。


    更讨厌……会主动凑上来的垃圾。


    他甚至都懒得使用什么高级的清洁工具。


    他只是抬起了脚。


    然后，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拾agger，轻轻地，踹了过去。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的鞋底，即将接触到那个拾荒者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大地心脏被擂响的巨响，从沙漠的地平线下，猛然传来！


    整个锈蚀之海，都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疯狂冲向林默的拾荒者，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号令，瞬间僵在原地，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仓皇逃窜，消失在了远方的锈色迷雾中。


    林默踹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收回脚，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在地平线的尽头。


    一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由无数生锈的金属零件和废弃的机械残骸拼接而成的“巨人”，正从无边的锈土之下，缓缓地，站起身来。


    它太庞大了。


    仅仅是上半身，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


    它的脑袋，是一个巨大的、早已熄灭的熔炉。


    它的双臂，是两艘锈迹斑斑的星际战舰的残骸。


    它的身上，挂满了无数正在哀嚎的、被腐蚀的机械体的“尸体”。


    一股混杂着“衰败”、“终结”、“虚无”的恐怖意志，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片天地。


    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在林默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秩序的异乡人……】


    【吾，是此界之王，腐朽的化身，万物的终点……】


    【你的存在，是对‘熵’的亵渎。】


    【跪下，然后……化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