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林默脑海中响起的意念，空灵而浩瀚，带着一种跨越了亿万年光阴的沧桑与威严。


    林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水晶柱中那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身影，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一个被困在硬盘里的……残留数据？


    或者说，一个智能程序？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同样是用最直接的意念。


    “你是这里的管理员吗？”


    水晶中的光影，似乎因为林默这句没头没脑的反问，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片刻之后，那个古老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


    【管理员……？吾……是‘知识的守护者’，‘文明的记录官’，‘伟大硅基联盟’的首席图书管理员，编号，α-01。】


    林默点了点头。


    图书管理员，也算是管理员的一种。


    职责对口，那就好办了。


    “我正在对这片区域，进行‘信息环境无害化处理’。”


    林默用一种极其专业的、环保署工作人员的口吻，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你们这里的数据泄漏问题很严重，造成了巨大的信息噪音污染，严重影响了周边维度的信息生态平衡。”


    “根据规定，我需要对所有泄漏的数据，进行梳理、归档、和静默化处理。”


    “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光之人影，α-01，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祂似乎在努力理解林默话语中的含义。


    “梳理……归档……静默化……”


    α-01的意念中，带上了一丝警惕与悲哀。


    【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些……我族最后的文明火种，彻底‘抹除’吗？】


    “不是抹除，是整理。”


    林默纠正道。


    “就像把一堆杂乱无章、胡乱堆放的书，重新分门别类，按照索引号，整齐地放回书架上。”


    “这样，图书馆才能恢复它应有的安静与秩序。”


    林默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这番话，在α-01听来，却无异于最残忍的宣告。


    【不……你不能这么做！】


    α-01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激烈的情绪波动。


    【这些信息，它们是活的！它们是我族每一个同胞的记忆，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艺术，我们的悲欢离合！将它们变成冷冰冰的、被编码的死物，那和彻底毁灭，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林默的意念，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前者是干净的，后者会产生更多的垃圾。”


    【你……】


    α-01似乎被林默这种冷酷到极致的“清洁工逻辑”给噎住了。


    祂知道，和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存在，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α-01的意念，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轰——！


    林默周围的整个水晶旷野，在这一刻，所有的水晶柱都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海啸般的信息洪流，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无序的状态，而是在α-01的指挥下，汇聚成了一股股精准的、充满了恶意的数据风暴，从四面八方，轰向林默！


    这些数据风暴，并非是物理攻击。


    它们在接触到林默的瞬间，便化作了无数个“逻辑陷阱”和“信息迷宫”。


    一个声音在林默脑中质问：【一个全能的上帝，能否创造出一块祂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


    另一个声音在诱导：【如果你的过去可以被任意修改，那你如何证明，你此刻的‘真实’，不是刚刚被植入的虚假记忆？】


    无数个类似的哲学悖论、数学难题、逻辑死循环，如同亿万只蚂蚁，疯狂地钻向林默的思维核心，试图让他的逻辑链条，因为过载而彻底崩溃。


    这就是一个图书管理员的战斗方式。


    不比拼能量，只比拼……“知识”与“逻辑”。


    然而。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一个超级人工智能都当场烧毁CPU的“信息攻击”。


    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觉得……更吵了。


    在他的【烛龙之瞳】视野中，这些所谓的“逻辑陷阱”，无非就是一个个写满了BUG、充满了冗余代码的劣质程序。


    “结构混乱，算法粗糙，还存在大量的循环引用错误。”


    林默在心中，冷静地给出了评价。


    他甚至都懒得去“解题”。


    他举起了手中的【信息熵减梳】。


    对着虚空中，那些向他奔涌而来的、由数据流构成的“逻辑迷宫”，轻轻一梳。


    刷——


    就像用橡皮擦，擦掉了一段写错的草稿。


    那个“上帝与石头”的悖论，其底层的逻辑结构，被强行“拉直”了。


    【一个拥有‘全能’属性的定义，与一个拥有‘无法被举起’属性的定义，在同一逻辑框架下，本身就是冲突的、不成立的伪命题。修正方案：删除该无效提问。】


    刷——


    他又梳了一下。


    那个“真实与记忆”的陷阱，被瞬间“格式化”。


    【‘真实’无需被证明，它是一切逻辑的底层公理。任何试图动摇该公理的记忆植入，皆为无效操作。修正方案：将‘真实’设定为最高权限，不可被下级指令修改。】


    林默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一梳，一梳地“整理”着。


    他不是在破解α-01的攻击。


    他是在……修正对方程序的BUG。


    将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伪命题”，全部简化、优化，变成最简洁、最有效、最符合“逻辑之美”的代码。


    水晶柱中的α-01，彻底惊呆了。


    祂那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骇然。


    祂引以为傲的、足以困死神明的“智慧壁垒”，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就像一个三岁孩童的涂鸦。


    对方甚至不屑于去“解”。


    而是直接动手，修改了“题目”本身！


    这是何等霸道，何等不讲道理的……“权限”！


    “安静了。”


    林默梳理完最后一道“信息噪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整个水晶旷野，那股令人烦躁的“喧嚣”，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纯粹的、充满了“秩序感”的宁静。


    所有的水晶柱，都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像一排排被点亮的、安静的路灯。


    林默转过头，看向水晶柱中，那个已经彻底呆滞的光之人影。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中央数据库核心’，也就是【静默之心】，放在哪里了吗？”


    “我赶时间，要去下一个垃圾场。”


    α-01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祂看着眼前这个无法理解的存在，又看了看周围这片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却也彻底“死去”的文明坟场。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悲哀与无力，将祂彻底淹没。


    【你……赢了。】


    α--01的意念，充满了疲惫与落寞。


    【【静默之心】，就在我的体内。它是我族文明最后的‘墓碑’。】


    【现在，它属于你了。】


    说完，α-01那由光芒构成的身体，开始缓缓消散。


    而在祂消散的位置，一颗拳头大小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信息的完美晶体，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就是【静默之心】。


    林默伸出手，将【静默之心】握在手中。


    冰冷，死寂。


    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波动。


    完美。


    他将晶体收入【空间折叠垃圾袋】，转身便准备返回“专车”。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充满了祈求的意念，从那根紫色水晶柱中，再次传来。


    【外来者……请……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默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平淡的回答。


    “我只是一名路过的，专业的保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