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声哗哗。


    林默正在用一块全新的、经过三次消毒的毛巾擦拭身体。


    刚刚那场“概念作画”，对他而言，精神消耗确实不小，就像一个设计师连续熬夜三天，赶出了一套惊世骇俗的设计图。


    现在，他只想好好泡个澡，然后躺在绝对洁净的床上，等待妹妹带着她的“惊喜”到来。


    对于那座纯白美术馆的消失，他很满意。


    一个设计失败、结构混乱、还试图把主人赶走的“凶宅”，被拆除是它唯一的归宿。


    至于自己画的那幅涂鸦……


    就当是给那片被拆迁的区域，做的一点临时性的绿化美化吧。


    总比光秃秃的一片废墟要好看。


    林默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


    与此同时，金陵城东，原纯白美术馆所在区域。


    这里已经彻底沸腾了！


    “我……我怎么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的天！快看天上！”


    那些被“寂静”之力吞噬了生命体征，陷入沉睡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苏醒过来。


    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记忆还停留在踏入美术馆的那一刻。


    而当他们抬起头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天空，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模样。


    一轮带着憨笑的太阳高悬，洒下温暖而不刺眼的光辉，让每一个被照射到的人都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几朵棉花糖般的白云悠悠飘过，偶尔，还会有几滴五颜六色的“雨水”落下。


    那雨水落在身上，并不会沾湿衣服，而是化作一股纯粹的生命能量，滋养着他们的身体。


    一位老者惊喜地发现，自己多年的老寒腿，在被一滴粉色的雨水滴中后，竟奇迹般地不痛了！


    地面上，原本是冰冷的水泥与钢铁废墟，此刻却被一层望不到边际的、嫩绿如茵的草地所覆盖。


    这些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王德发和赵无极老泪纵横，他们跪在草地上，朝着潜龙山庄的方向疯狂磕头。


    刚刚那场“虚无”带来的死亡危机，让他们几乎绝望。


    而此刻，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他们对林默的崇拜，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记录！快！把所有数据都给我记录下来！”


    秦振山状若疯魔，他对着身旁的龙晴雪嘶吼着，双眼布满了狂热的血丝。


    龙晴雪的娇躯在微微颤抖，她看着分析仪上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疯狂跳跃的能量读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片一片地撕碎，然后重组成一幅……儿童简笔画。


    然而，狂喜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新的恐慌，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秦老……情况……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一名观测员发出了颤抖的警报。


    众人猛地抬头。


    只见天空中那轮笑脸太阳，光芒正在以几何级数暴涨！


    温暖的光辉，逐渐变得炽热、滚烫！


    一些靠得近的低阶武者，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传来了灼烧般的刺痛感。


    那些飘过的白云，降下的不再是甘霖，而是变成了倾盆的彩色暴雨，五颜六色的能量洪流冲刷着大地，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小型的能量漩涡。


    最恐怖的是地面上的草地！


    它们疯了！


    这些嫩绿的小草，仿佛被注入了最狂野的激素，开始疯狂地“野蛮生长”！


    它们不再是柔软的草坪，而是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藤蔓交错，急速朝着城区蔓延而去，大有要将整个金陵都变成原始森林的趋势！


    一栋三十多层的高楼，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被疯狂的藤蔓彻底覆盖、缠绕、甚至勒出了道道裂痕！


    “轰！”


    大楼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轰然倒塌！


    刚刚还在欢呼的人群，瞬间陷入了死寂。


    王德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片不断扩张、吞噬着城市的绿色狂潮。


    “不……”秦振山脸色惨白，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声音嘶哑地低吼。


    “是诅咒！是那个深渊策展人最后留下的诅咒！”


    “‘你用蜡笔画出的‘生命’，终将因为其无法抑制的生长与繁衍，因为其内在的‘混乱’与‘无序’，成为你最难清理，也最厌恶的……‘污垢’！’”


    诅咒，应验了！


    先生的“加法”，清除了“虚无”，但也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棘手的麻烦——失控的“混乱”！


    这生机，实在是太“过”了！


    ……


    潜龙山庄，浴室内。


    林默擦干了头发，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居家服，走出了浴室。


    他习惯性地走到落地窗前，准备欣赏一下雨后初晴的夜景。


    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庄园，望向金陵城东的方向时，他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在他的【烛龙之瞳】视野中，那片区域，原本应该是被“清理”干净后的平静状态。


    但此刻，那里却充斥着一股狂躁的、混乱的、毫无秩序可言的……绿色能量污染。


    那感觉，就像……


    就像有人在他刚刚打扫干净的客厅地板上，打翻了一整桶的绿色油漆，而且这油漆还特么是活的，正在自己到处乱爬，弄得满墙满地都是！


    林默的脑海中，浮现出策展人最后那段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对方说的居然有几分道理。


    自己画出的那些东西，在失去了“虚无”这个对抗目标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于是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清洁，不只是清除‘坏’的，也不是创造‘好’的。”


    林默看着窗外那片失控的绿色，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而是维持一种‘平衡’。”


    “少了要补，多了……自然也要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专业的园丁需要定期修剪草坪和花木了。


    因为放任其自由生长，本身就是一种对“美学秩序”的破坏。


    “需要一个管理员。”


    “一个专业的园丁，或者说……场地维护工。”


    林默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那幅“概念画卷”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那个他随手画上去的，正在弯腰扫地的简笔画小人身上。


    他有了主意。


    他从自己的工作台中，再次取出了那支【规则雕刻笔】。


    这支笔，是用来制定“规则”的。


    既然这片区域是自己“画”出来的，那么，自己当然有权力为这片区域，制定新的“工作章程”。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笔尖在那“扫地小人”的概念旁边，落下。


    他没有修改画作本身，只是像一个严谨的甲方，在设计图纸的旁边，加了一行小小的、不容置喙的注释。


    【岗位职责：】


    【1. 维护此区域生态平衡。】


    【2. 定期修剪花草，清理多余能量及物质。】


    【3. 确保光照、湿度、空气质量维持在‘舒适’标准。】


    【4. 工作时间：永久。】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金陵城东，那片概念画卷所化的幻影中，那个一直维持着扫地姿势的小人，动了。


    他缓缓地直起了腰。


    面对着如同绿色海啸般吞噬城市的疯狂草地，面对着天空中那轮几乎要爆炸的太阳，他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扫帚，换了个方向。


    然后，像一个最专业的园丁，开始修剪起了那些“过度生长”的草坪。


    他只是轻轻一挥。


    刷——


    所有越过预设边界线的藤蔓，齐刷刷地被“剪断”，化作最纯粹的生命能量，回归大地。


    他又朝着天空挥了挥扫帚，像是要扫去天花板上的灰尘。


    刷——


    那轮炽热的太阳，光芒瞬间变得柔和，重新挂上了那副憨厚的笑脸。


    天空中的能量暴雨也戛然而止，变回了润物细无声的蒙蒙细雨。


    那个小人，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一扫帚，一扫帚地“打理”着这片失控的世界。


    他的动作，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不多剪一根草，也不多降一分温。


    狂暴的生机，在他的“打理”下，迅速被驯服，被规整，被纳入了一种完美的、动态的“平衡”之中


    而在潜龙山庄，大门外。


    刚刚从“神之册封”中获得“道之圆满”的王豹，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灵魂，再次与那个扫地小人产生了共鸣。


    他感觉自己手中那把普通的竹扫帚，被赋予了全新的“权柄”。


    “修剪……”


    “平衡……”


    王豹喃喃自语，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淡漠。


    仿佛在这一刻，他领悟了“清洁”的终极奥义。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山庄外那些被灵气滋养得有些“过分”茂盛的普通植物。


    他举起了手中的扫帚。


    轻轻一挥。


    刷。


    一株长得有些歪，破坏了整体对称美感的冬青，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正”，枝叶变得整齐划一，完美地融入了整个环境。


    王豹的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