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看着手中这盒花里胡哨的蜡笔，又看了看系统那条加粗的、红色的、充满不负责任气息的警告。


    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画画？


    这和拿着扫帚和抹布进行清洁工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清洁，是有标准流程的，是严谨的，是可以通过专业知识和熟练操作来确保最终结果的。


    但画画……主观性太强了。


    尤其是当这支画笔的“画纸”是现实世界，任何一笔“手滑”或“涂出边框”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灾难时。


    这不符合他一贯追求的、绝对可控的专业主义。


    林默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这盒蜡笔退掉，换成更昂贵、但逻辑更清晰的工具，哪怕再多花几百万积分。


    可是，当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书房的落地窗，望向城市远方的天际线时，那种冲动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烛龙之瞳】的视野中，那片区域的“存在感”正在被持续、稳定地抹除。


    那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变成空白”的过程。


    就像一块上好的布料，正被无数看不见的虫子，一根线一根线地啃食、吞噬，最终化为虚无。


    这种感觉，让林默的洁癖DNA剧烈地颤动起来。


    太脏了。


    这已经不是垃圾堆积造成的物理污染，也不是审美扭曲造成的视觉污染。


    这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最恶意的破坏。


    是秩序的崩塌，是概念的死亡。


    不能再等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他没有选择前往那个被他定义为“凶宅”的现场。


    一个专业的清洁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永远会选择远程无接触作业，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他走到别墅二楼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潜龙山庄的草坪绿意盎然，溪流潺潺，一切都处在完美的秩序之中。


    林默再次开启【烛龙之瞳】。


    瞬间，他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和形态，化为了由因果线和信息流构成的底层网络。


    而在他视野的尽头，那个被命名为“金陵现代美术馆”的建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张……纯粹的、正在不断扩张的“白纸”。


    这张“白纸”散发着冰冷的死寂，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代表“存在”的线条和色块。


    林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白纸”。


    在他看来，这就像有人在他一尘不染的家里，铺开了一张巨大的、会自己吸墨水的宣纸，不仅破坏了整体家居环境，还试图把他所有的家具都变成它的一部分。


    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打开了那个花花绿绿的铁皮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根最鲜艳的、火红色的蜡笔。


    蜡笔入手温润，带着一丝奇异的生命气息。


    林默没有犹豫。


    他抬起手，将面前的虚空当成了画板，对着那张遥远的、概念层面上的“白纸”中央，随意地、甚至有些幼稚地，画了一个太阳。


    一个孩童涂鸦般的简笔画太阳。


    带着两只弯弯的眼睛，和一张上扬的笑脸。


    ……


    与此同时，金陵城东，被镇武司最高警戒线封锁的美术馆区域。


    秦振山、王德发、赵无极等人，正站在千米之外，用最高精度的观测设备，神情凝重地注视着那座纯白的建筑。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


    那座美术馆就像一个沉默的巨兽，无声地吞噬着周围的光与热。


    即便是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它的墙壁上，也仿佛泥牛入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射。


    所有靠近它的生命，无论是人，还是飞鸟，甚至是地下的昆虫，生命体征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清零，变成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痴痴地站在原地，仿佛在欣赏那极致的纯白。


    王德发和赵无极脸色惨白，他们本以为这是先生继【谦逊之碑】和【秩序之碑】后的第三座神迹，还曾虔诚跪拜。


    直到他们家族中一名宗师级的强者，仅仅是靠近到五百米，便瞬间神魂离体，变成了一尊活着的雕塑，他们才惊恐地意识到……


    这不是神迹！这是比深渊更恐怖的灾难！


    “秦老……数据还在恶化。”


    龙晴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屏幕上不断归零的生命活力指数，漂亮的凤眸中满是恐惧。


    “这个‘东西’的吞噬范围，正在以每分钟3.7米的速度稳定扩张……再过三个小时，就会波及到第一个居民小区。”


    秦振山手里的保温杯攥得咯吱作响，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座白色的“坟墓”，嘶哑着声音道：


    “等！”


    “除了等先生出手，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在给先生添乱！”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在那座纯白美术馆的正上方，一轮温暖的、散发着柔和红光的“太阳”幻影，凭空出现！


    这轮“太阳”并不刺眼，反而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气息。


    它看起来甚至有些……卡通？


    是的，那轮红日幻影的中央，似乎还带着一张稚拙的、弯着眼睛的笑脸。


    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


    那些原本已经陷入绝对沉寂、变成“活雕塑”的人们，身体竟开始奇迹般地恢复了温度！


    他们僵硬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这……这是……”


    在众人被这神迹震撼到无以复加之时，那座纯白的美术馆，仿佛被挑衅的巨兽，开始了反扑。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虚无”之力，从美术馆内部冲天而起，化作一只无形的巨手，试图将那轮温暖的“太阳”抓住、捏碎、吸收！


    在林默的视野里，这一幕则简单得多。


    那就像是一块看不见的、巨大的白色橡皮擦，正气势汹汹地，想要擦掉他刚刚画上去的太阳。


    林默的眉头皱了起来。


    “乱擦别人的画，很不礼貌。”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感觉自己的作品受到了冒犯。


    于是，他换了一根天蓝色的蜡笔。


    对着“太阳”的下方，信手画了几笔。


    现实世界中，美术馆的上空，几朵蓬松的、同样带着简笔画风格的白云悠悠飘过。


    他又换上绿色的蜡笔，在“画纸”的最下方，涂抹出了一片嫩绿的草地。


    轰！


    金陵城东，在无数人震撼的目光中，以那座纯白美术馆为中心，原本被死寂气息侵蚀得一片灰败的水泥地面，竟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嫩绿草坪所覆盖！


    绿草茵茵，野花盛开，充满了不讲道理的生机！


    遥远的深渊维度。


    “寂静画展”的策展人，正端着一杯由“绝对零度”凝结而成的液体，优雅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那片纯白的“画布”上，所有的“色彩”都在被顺利地“抹除”。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画布”中央，突兀地亮起了一团红色的“污渍”！


    紧接着，蓝色、绿色、黄色……各种乱七八糟的颜色，像被一个顽童拿着一整盒蜡笔，胡乱地涂抹了上来。


    “噗——”


    策展人一口“绝对零度”喷了出来，脸上那副用圆规画出来的标准微笑瞬间凝固。


    他感觉到，自己那代表“绝对虚无”的“道”，正在被另一种更蛮横、更霸道、更不讲道理、充满了原始生命活力的“道”，疯狂地覆盖、涂鸦！


    他的“纯白画布”，被弄得一塌糊涂！


    “不……这不可能！”


    “这是什么……粗鄙、野蛮、毫无美感的法则！”


    策展人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迹。


    而在潜龙山庄的窗前。


    林默看着自己的“杰作”，一个太阳，几朵云，一片草地。


    他审视了片刻，总觉得这幅画构图有些单调，缺少一个主体。


    于是，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根黑色的蜡笔。


    “嗯……”


    “再画个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