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的光线被调节到了舒适的色温与亮度。


    林默的父母正靠在沙发上，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被岁月磨砺后重焕新生的舒畅感。


    “说真的，儿子，”林父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脸上满是惊奇，“你这地方也太养人了。我这几十年的老肩周炎，就吃了顿饭的功夫，居然一点感觉都没了。”


    林母也爱不释手地看着自己光滑了许多的手背，小声对林父说：“我那关节炎好像也好了……你看这水，比什么护手霜都管用。”


    林默安静地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父母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那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秩序感和洁癖，第一次因为这种纯粹的家庭温馨而得到了些许慰藉。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侍立在远处的王豹。


    那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轰！


    这一眼，对王豹而言，不啻于天道认可，神明垂青！


    他身形剧烈地一颤，一股比他当年突破半步武皇时还要汹涌百倍的狂喜与激动，瞬间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灵魂都为之升华！


    他感觉自己对“清洁之道”的理解，在这一刻，臻至化境！


    然而，就在这温馨和谐的气氛攀升至顶点，就在王豹沉浸在“悟道”的狂喜中无法自拔时。


    “当当当当！”


    林晚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宁静的空气里。


    她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像个急于献宝的小女孩，脸上带着神秘又骄傲的笑容，兴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对劲。


    王豹心中的狂喜瞬间冻结，半步武皇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片刻之后。


    林晚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颜色鲜艳的碎花布包裹着的、形状极不规则的物体，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里面满是纯粹的骄傲和期待。


    “你看！我给你带的乔迁礼物！”


    “保证是独一无二的惊喜哦！”


    话音落下的瞬间。


    刚刚还沉浸在“悟道”狂喜中的王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坠冰窟。


    他看见在那团花花绿绿的包裹布上，沾着一根……不属于此地的纤维！


    那是来自外界的、未经过“净化”的、“肮脏”的物质！


    而林默，那张刚刚因为家人的到来而柔和了千分之一的脸庞，此刻，重新绷紧成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看着那个花花绿绿的、充满了“随机性”和“不可控性”的包裹。


    最终的考验。


    不，是最终的污染物。


    来了。


    林晚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变化，她兴奋地将那个包裹放在光洁如镜的茶几上，一层一层地将那块碎花布解开。


    随着布料的展开，一个物体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个……猫头鹰玩偶。


    一个用五颜六色的毛线和各种材质的碎布，以一种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手法，拼接缝制而成的猫头鹰玩偶。


    它的身体是深紫色的毛线，上面用明黄色的线绣出了杂乱的羽毛纹路。


    两只翅膀，一只是用牛仔布做的，另一只则是用某种蕾丝花边缝的，一高一低，严重不对称。


    最令人窒息的，是它的眼睛。


    一只眼睛是用巨大的黑色纽扣缝上去的，另一只，则是用小小的、亮晶晶的塑料珠子粘的。


    一大一小，一黑一亮，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凝视着这个世界。


    在它歪斜的脑袋上，还粘着几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五颜六色的鸡毛，作为它的“顶冠”。


    “当当当！可爱吧？”林晚献宝似的将它捧起来，一脸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同学亲手做的，她熬了好几个通宵呢！”


    林父林母看着这个丑萌丑萌的玩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哎哟，真好看。”林母真心夸赞道，“你同学手真巧，这配色，多活泼啊。”


    “嗯，是挺有创意的。”林父也点头附和。


    在林默的【烛龙之瞳】视野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深紫色毛线纤维的缝隙里，藏匿着来自另一个宿舍的、属于“同学”的皮屑与尘螨。


    那牛仔布的翅膀上，残留着洗衣粉的化学分子。


    那蕾丝花边里，纠缠着一根不知名的、长达五厘米的断发。


    那一大一小的眼睛，其材质、密度、光学反射率完全不同，构成了最基础的“视觉悖论”。


    更可怕的是，在纽扣的背面，他还看到了已经干涸发黄的、属于某种廉价胶水的残留物！


    色彩的冲突、结构的不协调、材质的驳杂、意义的混乱……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着林默那早已习惯了绝对秩序与纯粹洁净的精神世界。


    一股剧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他的眼睛像是被硫酸灼伤了一样刺痛。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无数错误的、肮脏的数据流疯狂刷屏，即将宕机。


    然而，比这一切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感受到，别墅的“规则三：禁止任何未经主人审美标准认证的、多余的装饰品，出现在庄园可视范围内”，已经被激活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规则之力，已经锁定了那个猫头鹰。


    只需要零点零一秒。


    只需要林默的潜意识里闪过一个“丑”或者“多余”的念头。


    这个承载了妹妹骄傲和同学心意的玩偶，就会在规则之力的作用下，无声无息地分解、风化，最终化为一撮最基础的粒子，被角落里待命的扫地机器人当作“灰尘”清理掉。


    林默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那个“污染物”上，移到了妹妹那张洋溢着期待与喜悦的脸上。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当那个玩偶化为灰烬时，妹妹脸上的笑容，也将随之一起……被抹除。


    那一瞬间，一种比面对“万秽之母”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


    不行。


    林默的表情凝固了。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怎么办？！


    就在林默的精神世界即将崩溃的前一刻。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那是一柄刷子。


    一柄他曾经用来“刷掉”金尊的神性与傲慢，使其回归凡人本质的刷子。


    【谦逊之刷】！


    对！


    谦逊！


    林默瞬间找到了破局的逻辑奇点！


    这个玩偶，它之所以“丑”，并非因为它本身，而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同学的心意、熬夜的疲惫、五彩的毛线、驳杂的布料……这一切都让它显得过于“浮夸”和“喧嚣”了！


    它不“谦逊”！


    所以，它需要被“清洁”！


    不是破坏，不是抹除，而是净化！是让它褪去所有不必要的、浮夸的属性，回归其作为“一个装饰品”的最纯粹、最质朴的“本真”状态！


    这个逻辑，完美无瑕！


    既符合了他对“清洁”的极致追求，又能保全妹妹的心意！


    找到了答案的林默，内心那翻江倒海的风暴瞬间平息。


    他伸出手，动作僵硬地，接过了那个让他生理与心理都备受折磨的猫头鹰玩偶。


    “很有……创意。”


    林墨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无比清晰。


    他拿着那个丑萌的猫头鹰，转身走向了别墅深处一间从未有人进入过的、纯白色的房间。


    那里，是他的“工具间”。


    身后，是林晚不明所以，但又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目光。


    “哇！哥好认真啊！还要给我的礼物做‘净化’！听起来好厉害！”


    林母则担忧地问：“你哥他……不会把它洗坏了吧？”


    “砰。”


    工具间的门，在林默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手持“终极污染物”，如临大敌的神。


    门外，是为这份“惊喜”而感到幸福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