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金陵到了。


    G176次高速列车的舱门无声滑开。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瞬间涌入车厢，冲散了江城那熟悉的味道。


    这股气息更厚重，更粘稠。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浓度，远超江城，但驳杂不堪。像是将一百种名贵香料与一百种腐烂垃圾，一同投入一个巨大的搅拌机里，形成的混沌混合物。


    古老世家的底蕴，现代都市的浮华，无数武者的气血，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座城市。


    在林默的感知中，这里不是武道圣地。


    是一个巨大，且疏于管理的，能量垃圾扬。


    他背起简单的双肩包，随着涌动的人潮走出车厢，面色平静，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情绪的痕迹。


    他就像一滴干净的水，汇入了这片浑浊的海洋。


    站台上人声鼎沸，秩序井然之下，是无数道暗流在涌动。


    林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站台。


    他的视线没有在那些行色匆匆的旅客身上停留，而是穿过数十米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一个出口的立柱旁。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色暗纹中山装的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每一根都梳理得纹丝不乱，身形挺拔，如一棵扎根在水泥地上的苍劲古松。


    他双手负在身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周围三米之内，没有任何旅客靠近。


    涌动的人潮仿佛遇到了一块无形的礁石，自然而然地从他身边分流而过，将他与周遭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眼睛半开半阖，呼吸悠长，似乎在闭目养神。


    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凝练如钢针的目光，早已刺破了人群的阻隔，精准地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


    更多的是一种，根植于骨髓，沉淀于岁月，源自上位者的倨傲。


    林默知道，这是上官家派来接他的人。


    他收回目光，没有理会那道视线，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当他走到老者面前时，老者那半阖的眼帘，才缓缓掀开。


    眼皮开阖的瞬间，两道精光爆射而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隐约有电光闪烁，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交汇，那股精神压力就足以让寻常武者心神失守，当扬瘫软在地，丑态百出。


    武师巅峰。


    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宗师的门槛。


    一个实力不错的看门人。


    “林默先生？”


    老者的声音沉稳洪亮，每一个字都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在嘈杂的站台中清晰可辨。


    “是我。”


    林默点了点头。


    “老朽，上官洪，上官家的管家。”


    老者微微颔首，算是一个礼节，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杆，没有弯下哪怕一分一毫。


    “奉家主之命，前来接先生前往祖宅。”


    他的话语用词客气，但“管家”两个字，却咬得极重。


    言外之意，清晰得不需要任何解读。


    我们上官家，连一个下人，都是你难以企及的宗师级存在。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能得到家主召见，是你三生修来的荣幸。


    这是上官家的下马威。


    从见面的第一秒，就已经开始。


    林默的反应，却再一次，击碎了上官洪的预判。


    他没有受宠若惊。


    没有惶恐不安。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的目光，在上官洪的身上，平静地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皱起。


    “你的衣服，领口有一根白头发。”


    林默淡淡地说道。


    “还有，你站的这个位置，正上方是通风口，累积的灰尘，每过三分钟，会因为气流扰动，落下一批。你的左肩上，已经沾染了十三颗尘埃。”


    “作为一个管家，保持自身的‘洁净’，是最基本的要求。”


    上官洪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那修炼了数十年，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他设想过林默的无数种反应。


    惊慌，谄媚，故作镇定，色厉内荏……


    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用一种更加上位，更加挑剔，仿佛主人在审视一个不合格仆人的姿态，来评价他这个，足以让金陵城无数权贵都仰望的金牌管家。


    这小子，是在虚张声势？


    还是……他真的，有什么依仗？


    上官洪心头惊疑不定，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先生，这边请，车已经备好了。”


    一辆黑色的，加长版“红旗”轿车，静静地停在贵宾通道的出口。


    车身线条流畅，漆黑如墨，在阳光下，反射着一种非金属的，温润深邃的光泽。


    林默知道，这种车的外壳，掺杂了深海玄铁矿，经过了上百道工艺的锻压。


    足以抵挡宗师级强者之下的一切物理攻击。


    车门打开，里面是奢华而雅致的内饰。


    上官洪为林默拉开车门，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位。


    车辆平稳启动，无声地驶离了车站。


    “林先生，是第一次来金陵吧？”


    上官洪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林默的表情，看似随意地开启了话题。


    “金陵城，自古便是龙盘虎踞之地。灵气复苏之后，更是如此。”


    “在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懂规矩的人，哪怕是过江的猛龙，也很容易，会在这里折了爪牙。”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和敲打。


    林默依旧看着窗外。


    那些飞速倒退的，充满现代与古典交融风格的建筑，似乎比上官洪的话，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这车窗玻璃，有指纹。”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上官洪的耳朵里。


    “影响我看风景。”


    上官洪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养成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气度，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瓦解。


    他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卫生。


    你跟他讲势力，他跟你讲细节。


    这是一种，完全无视你所构建的话语体系，从另一个维度发起的，降维打击。


    上官洪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他闭上嘴，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车辆穿过繁华的市区，渐渐驶入了一片古朴而肃穆的区域。


    这里的建筑，风格陡然一变。


    再也看不到摩天大楼，取而代之的，是青砖黛瓦飞檐斗拱。


    道路两旁，是参天的古树，每一棵，都仿佛见证了数百年的风雨。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再次攀升。


    这里，就是金陵的武道世家，聚集的核心区域。


    而上官家的祖宅，就坐落在这片区域的最中心。


    一座巨大的府邸，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它如同一头盘踞在山峦间的洪荒巨兽，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朱红色的高大门楼，门口两尊不知用何种灵玉雕琢而成的麒麟，栩栩如生，散发着镇压一切的威严。


    门前，八名身穿统一制式武道服的护卫，如标枪一般分列两侧。


    他们的气息沉凝如山，呼吸吐纳之间，引动着周围的灵气。


    每一个，竟然都是货真价实的武者！


    用武者当门卫！


    这就是，上官家的手笔！


    车辆缓缓停在门前。


    上官洪下车，为林默打开车门。


    “林先生，到了。”


    林默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那门楼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上官”。


    那两个字，蕴含着某种强大的精神烙印，普通人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神摇曳，头晕目眩。


    “字写得不错。”


    林默评价了一句。


    笔锋有力，但意境驳杂，充满了炫耀与傲慢，也是一种“污渍”。


    他收回目光，迈步，朝着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一只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


    异变，陡生！


    “喝！”


    “哈！”


    府邸院墙之内，两道凌厉至极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两名穿着劲装的上官家年轻子弟，仿佛正在院内“切磋”，一左一右，从高高的院墙上，猛然跃起。


    他们手中的长剑与战刀，在空中，划出两道璀璨夺目的能量光弧。


    剑光如水，刀芒如火。


    两道能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朝着大门口的方向，“无意”间，笼罩而来。


    那能量光弧，看似只是切磋的余波，但其中蕴含的威势，却足以将一块钢板，都轻易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