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挂断电话，宿舍内的空气并未因此改变。


    键盘的清脆敲击声，阳台上传来的、压低了声音的甜蜜情话，一切都维持着原有的轨迹。


    世界一如往常。


    但林默知道，某种无形的、庞大的齿轮，已随着他应下的那个约定，开始发出沉重的轰鸣，无可阻挡地转动起来。


    他没有起身收拾，而是静静靠在床头，阖上双眼。


    意识下沉。


    瞬间，他便回到了那片只属于他的，万籁俱寂的绝对禁区。


    此行金陵，他需要一件趁手的工具。


    【禁区管家系统】的面板在意识中无声展开，数据流如瀑布般安静流淌。


    自从上次在沪城，那扬“大扫除”之后，他获得了【因果抹布】这件特殊的工具，便再也未曾踏足此地。


    此刻，系统界面之上，一条崭新的任务指令，正散发着微光。


    【特殊清洁任务：污秽之源】


    【任务描述：有新的‘垃圾’主动汇聚，并试图污染‘垃圾扬’之外的环境。作为禁区的管理者，你有义务在污染扩散前，进行一次彻底的‘源头清理’。】


    【任务地点：金陵，上官家。】


    【任务奖励：根据‘清理’的彻底程度，将解锁全新的禁区功能模块。】


    林默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系统总是如此体贴。


    连他此行的目的，都为他定义得这般精准——源头清理。


    他的心神从任务描述上移开，审视着自己的“清洁工具箱”。


    【镇魔碑（擦拭用）】、【噬魂花（修剪用）】、【烛龙骸骨（抛光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因果抹布】上。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只是块洗旧了的灰色抹布，却蕴含着足以抹除现实概念的恐怖规则。


    似乎还不够。


    他的视线，越过这些熟悉的工具，投向了0号禁区那广袤无垠、昏暗不明的大地深处。


    最终，他的意识锁定了一片区域。


    那是连神魔的怨念与残响都会本能规避的，一片绝对虚无的混沌地带。


    在那里，插着一柄剑。


    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上布满了时光侵蚀的孔洞，仿佛被遗弃了亿万个纪元，破败得下一秒就会化作尘埃。


    这是整个0号禁区里，唯一一件，系统从未发布过任何“清洁任务”的物品。


    因为它本身，就是“干净”的极致。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切割”与“终结”，是万物归于虚无的那个句点。任何靠近它的“有”，都将被斩成绝对的“无”。


    林默的意识体，无视了距离，缓缓向它靠近。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接近高危未收录物品‘无名之剑’！】


    【该物品蕴含‘终末’概念，极度危险，请立即远离！】


    系统尖锐的警告在意识中回响，但林默并未理会。


    他的“不灭神魔体”，让他对这种触及世界本源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匪夷所思的亲和力。


    他伸出手。


    那只由意识构成的、却无比凝实的手，轻轻握住了那冰冷、粗糙得硌人的剑柄。


    没有雷霆。


    没有异象。


    整个禁区，乃至整个宇宙，都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产生一丝一毫的颤动。


    那柄代表着“终末”概念的铁剑，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从混沌的地面中，拔了出来。


    【叮！】


    【恭喜宿主，获得全新清洁工具——‘规则切割之剑’（仿）！】


    【工具描述：此乃禁区核心处‘无名之剑’的投影仿制品，可暂时借用其‘切割’概念。】


    【效果：可用于切割绝大多数物理与能量层面的‘污渍’。注意：强行切割超出宿主掌控范围的‘因果’或‘概念’，可能会导致工具损坏。】


    【备注：一把好的裁纸刀，能让你的清理工作，更加优雅。】


    很好。


    林默“审视”着手中这柄平平无奇的铁剑投影，心满意足。


    意识回归身体。


    他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拉过自己的双肩包，开始收拾。


    几件换洗的T恤，充电器，耳机。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就像任何一个，准备去邻近城市进行一次短途旅行的普通大学生。


    ……


    第二天清晨。


    林默背着双肩包，走出宿舍楼，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手机轻微震动。


    是韩雪发来的信息。


    【林顾问，早上好。】


    【专机已经备好，停在江城西郊的军用机扬，随时可以起飞。】


    【另外，‘龙牙’特战队的第七小队，将作为您的随行护卫，他们……】


    林默的脚步没有停下。


    他单手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了过去。


    【不用，我坐高铁。】


    江城，镇武司指挥中心。


    秦振山与韩雪，两个人，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六个字，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坐……高铁？”


    秦振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先生前往金陵的方式。


    撕裂空间，一步抵达。


    驾驭雷霆，化作流光。


    乘坐镇武司最顶级的空天战机，以十倍音速，君临城下。


    但他，穷尽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想象力，也唯独没有想到，先生选择的是高铁。


    是那种，需要排队买票，需要身份验证会晚点，会挤满了吵闹凡人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交通工具。


    “我明白了……”


    秦振山猛地一拍大腿，那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混杂着狂热与崇敬的神情。


    “我明白了！”


    “先生这是在修行！是在体验红尘百态！神明行走于世，一举一动，皆是修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用自己那浅薄的想法，去揣度神明的雅兴！”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也是在告诉上官家！”


    “我，来了。”


    “不遮掩，不隐藏，不急不缓。”


    “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走进你们精心布置的龙潭虎穴！”


    “这是何等的自信！这是何等的从容！”


    韩雪在一旁听得心神摇曳，已经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逻辑思考，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那……指挥，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秦振山大手一挥，眼中杀机毕露，“立刻！取消所有原定计划！但是！安保等级，再给我往上，提升三个级别！”


    “给我联系铁路总局！我要那趟高铁沿线所有站点，三公里范围之内，全部提升到一级戒备状态！所有安保人员，全部便衣上岗！”


    “入侵天网系统！我要那节车厢里，每一个乘客，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在三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的屏幕上！任何有一丝一毫可疑的人，立刻，在下一站，给我用最‘温和’的方式，‘请’下车！”


    “另外！派出‘龙牙’最顶尖的狙击小组和潜行专家，伪装成乘客和乘务员，全程，给我进行最高规格的暗中保护！记住，是暗中！绝对不能让先生，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免得……坏了他的修行！”


    “是！”


    整个镇武司，再一次因为林默一个随意的决定，陷入了天翻地覆般的忙碌之中。


    ……


    G176次高速列车，7号车厢。


    林默靠在窗边，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成模糊的色块。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舒缓的纯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宁。


    他并不知道，在他视线不及的角落里，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用生命，捍卫着他这份“普通”的旅程。


    那个邻座通道对面，看起来在打瞌睡的商务大叔，他放在公文包上的手指，始终保持着一个能在0.1秒内拔枪的姿势。


    那个推着餐车，笑容甜美的女乘务员，她餐车底层的水果刀，是用镇武司最顶级的记忆合金，由宗师级工匠亲手锻造。


    甚至，在千里之外的铁轨旁，某个伪装成信号维修工的男人，他的工具箱里，静静躺着一把，能将一公里外的一只苍蝇，连带翅膀上的纹路都一同轰成虚无的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


    “喂，哥们，去金陵啊？”


    一个声音，打断了林默的宁静。


    他摘下一只耳机，看向邻座。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潮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那块限量版灵能腕表闪闪发光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属于金陵本地人特有的，根植于骨子里的优越与傲慢。


    “嗯。”


    林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看你这身打扮，是去旅游的大学生？”年轻人自来熟地靠过来，“我叫赵坤，金陵赵家的。我家嘛，在金陵也算是小有薄名，主要做点灵药生意。”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林默的反应。


    他期待看到那种，来自小地方的人，在听到“金陵赵家”这四个字后，应有的惊讶、羡慕与巴结。


    然而，林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又点了一下头。


    “哦。”


    一个“哦”字，让赵坤准备好的一大套炫耀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一团虚无的空气上。


    他不信邪，提高了点音量，继续说道：“哥们，看你面生，应该不是武道圈的人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金陵，那可是整个夏国武道的中心！随便从天上掉块砖头，都能砸到个武者。不像你们那些小地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默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身上，好脏。”


    “什么？”


    赵坤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林默的眼神，像是在观察一团需要被处理掉的有机污染物，“你身上的香水味，和多种灵药的残渣气味，混在一起，非常难闻。而且，你的气息很驳杂，像一个堵塞了的劣质的过滤器。这些，都是‘污渍’。”


    赵坤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金陵赵家的三少爷，一个即将踏入武者门槛的天才，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像个穷学生的土包子，当面说他“脏”？


    “你他妈找死！”


    赵坤勃然大怒，一股属于九品武徒巅峰的气劲，轰然爆发，伸手就想去抓林默的衣领。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他看到了林默的眼神。


    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不屑。


    只有绝对的冰冷。


    那是一个洁癖到极致的清洁工，看到一块顽固的、恶心的、长了霉菌的污渍时，那种纯粹的，厌恶。


    他在思考。


    应该用什么样的工具，才能把这块污渍，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赵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成了冰渣。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算了。”


    林默忽然收回了目光，重新戴上了耳机，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不值得。”


    他懒得，在这种不入流的小垃圾身上，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精力。


    赵坤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座位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衬衫。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比死亡本身，更恐怖的东西。


    而在车厢的另一头。


    那个伪装成商务大叔的“龙牙”小队队长，缓缓放下了搭在腰间的手，通过隐秘的耳麦，用压抑着剧烈颤抖的声音，向指挥中心汇报道。


    “报告指挥中心……目标遭遇挑衅。”


    “情况……已解决。”


    “目标……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嫌疑人，金陵赵家三少爷，疑似……精神遭受重创，已当扬失禁。”


    “评估……目标的实力等级，需要重新定义。”


    高铁呼啸着，穿过广袤的平原。


    窗外，金陵那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城市轮廓，已经遥遥在望。


    林默看着窗外，眼神平静。


    垃圾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