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位女同志，约莫三十出头，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脖子上挂着一台海鸥牌相机，气质干练而温和，身边还跟着一个拿着笔记本的年轻女同志。


    “您就是方思君队长吧？”女记者笑着伸出手，语气亲切，“我们是日报的，我姓林。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考试了。”


    方澈连忙在衣襟上擦擦手，热情与林记者握了握手，“林记者您好，欢迎欢迎！没想到你们今天过来，我们这......有点乱。”


    “不乱，一点都不乱！”林记者连连摆手，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我们刚才都看到了，也听说了一些。方队长，你们生产队的会计选拔，居然用考试的办法，这可真是太新鲜了！我跑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头一回在生产队见到这么正规的选拔场面。”


    她指了指队部的窗户，语气充满赞赏，“您的话说得太好了，又朴实又在理，我刚才没忍住，还拍了张照片，希望你别介意。”


    方澈这才注意到林记者胸前的相机，心里微微一动，笑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们这也是没办法，队里要发展，账目必须清楚明白，交给一个不放心的人，社员们不答应，我和雷书记心里也没底。”


    林记者赞同地点点头，随即拿出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方队长，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嘛？怎么会想到用考试来选会计？报考的条件是什么呢？”


    方澈便简明扼要地将之前账目不算清晰、队里文化人比较少，想借此推动村小建设的打算说了一遍。她没有刻意夸大，只是平实地叙述，却让林记住听得频频点头，笔下飞快。


    “太好了！因地制宜，公平竞争，还能借此激励年轻人学文化，更着眼于未来的教育发展！方队长，您和雷书记这眼光和魄力，真是不一般！”林记者毫不吝啬她的赞扬。


    “这试卷有多的吗？可以分一份给我看看吗？”


    方澈爽快点头，转身回里头拿出一份试卷递过去，“这上面的题目主要就是些实际的记账、算工分这类偏实际的，主要是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会算账。”


    “注重实际应用，这就更好了！”林记者仔细看了看试卷，又分给其他人传阅，目光灼灼，“方队长，你们这个做法，不仅仅为生产队选出了一位好会计，也给咱们全市其他生产队提供了新的思路。我们原本是听说你们搞香菇种植很有起色，想来采访报道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方澈笑得落落大方，让人把雷壮也喊来，带着记者一起往香菇房那边走去，“各位不嫌弃，我们现在带大家去看看我们的香菇房，第一批菌丝都已经移植进去了。”


    之后，方澈拉着雷壮来做介绍，虽说老雷没经手过香菇种植的具体事宜，但情况也都是了解的，让他出面说些“场面话”再适合不过。


    聊得很好，雷壮又拉着一大帮子人在他家里吃了顿饭，方澈趁机留下了几个记者的家庭住址，表示等香菇成熟了给她们寄一些过去。


    人情世故这方面，一老一少配合默契，不点就通。


    五天后，《定阳日报》第二版以半个版面的篇幅，报道了雷公山生产队的事迹。


    原本一个星期才来一趟的小周，前两天刚送过信，这天下午又骑着那辆二八大杠急匆匆地来了，老远就按响了车铃，一边蹬车，一边扬着手中的报纸，扯开嗓子喊，“雷书记！方队长！雷公山生产队上报纸啦！”


    这一嗓子一下子引来了看热闹的社员们。


    “上报纸？说咱们什么了？”


    “肯定是香菇房的事情！”


    “小周，我们不识字啊，快给我们念念！”人群很快把小周包围住，他刹住车，脸上满是汗，兴奋地把那份报纸递给雷壮。


    雷壮接过报纸，手微微有些颤抖，给他们的版面很大，雷壮一眼就看到了香菇房的那张照片，看起来整齐又气派。


    报道详细描述了雷公山生产队如何自力更生，扩建香菇房，采用科学方法培育菌丝，以及创新采用公开考试的方式选拔会计的事，简单挑了几句话读完，雷壮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自豪。


    “这回咱们这算是在全县露脸了!”


    立刻有人反驳道，“哪里是全县，这可是定阳日报！”


    福生叔叼着烟杆，眯着眼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咱们队上报纸哩！你们俩是这个！”他朝着雷壮和方澈竖起大拇指。


    雷壮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折好，对方澈说，“这报纸得好好收着，这可是咱们大队天大的荣誉！”


    他转而看向依然兴奋的人群，提高了嗓门，“各位社员！咱们现在可是报纸上的先进典型，可不能松劲！要把香菇种得更好，把地种得更肥，才对得起这份表扬！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回答声响彻山谷。


    因着有这份力量的鼓舞，今年春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火热景象。


    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没散尽，田埂上就已经是人头攒动。不再是等着队长敲钟上工，许多人自觉提前来到了地里，夯土、犁地、挑粪......各司其职，热火朝天。


    “加把劲啊！别让报纸上的表扬成了空话！”邱良才穿梭在田间，他的吆喝声总能引来一阵更卖力的响应。


    在这样火热的氛围中，方澈从农技站争取来的高产水稻秧苗终于被小心翼翼地运了回来。


    听说这批水稻种好了产量能够多三成，社员们的感情更是达到了顶点。


    “这可是方队长费劲争取来的试点种子，金贵着呢！地必须平平整整，肥必须下足！要是在谁手上出了问题，我绝对饶不过你！”雷壮亲自监督，自己率先下地。


    被选来种高产水稻的都是队上的行家里手，没有人敢懈怠。


    晨曦微露，社员们就赤脚下到还带着寒意的水田里，弯着腰，一字排开，将一株株绿油油的秧苗精准插入松软的泥中。手指穿梭，秧苗落地，身后便是一片迅速蔓延的绿色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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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要让这绿苗苗长高长壮，就连休息的间隙，也不是抱怨辛苦，而是都在交流该怎么把这“金疙瘩”种得更好。


    方澈和雷壮更是泡在实验田里，严格按照农技站的要求，指导株距、行距，检查水深，一丝不苟。


    在这种空前团结和高涨的热情下，再加上今年有抽水机，不需要社员辛苦的灌溉，原本计划需要大半个月的春耕生产任务，竟然硬生生地提前了五六天，并且高质量地完成了！


    当最后一块水田也都种上了稻秧，社员们站在田埂上，脸上都露出疲惫却无比满足和自豪的笑容。


    新香菇房里的第一批香菇也陆陆续续长好了，因为经验、人手比之前都好了许多，这一回出花菇的概率明显更高了。


    量大了，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摘了全往一个框子里丢，方澈让大家按照品相按照最大朵的花菇、体型一般和偏小三类进行区分，分别放在各自的篮子里。


    “自强，你把货运到供销社的时候和那采购的工作人员说明一下，咱们的香菇价格有了点变化，最小的3毛5一斤，中等的4毛五，最好的6毛，看他们需要哪个品类，后续咱们可以多准备些。”


    雷自强不大理解，“咱这香菇不都一个棚里长出来的吗？分开卖麻烦不说，算起来不是比统一卖5毛赚的要少。再说了，这好的卖6毛，人家供销社能乐意？”


    方澈拿起一朵菌盖饱满的上等花菇，又随手拿了朵普通花菇递到雷自强面前，耐心解释，“要是你的话，你愿意买这朵好的，还是这朵一般的？”


    “一般的便宜，反正吃着味道差不多，我选一般的。”


    周围几个人听到他这么耿直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起来。


    方澈也笑，“那是因为你没钱！那如果比咱们生活条件更好的有钱人就愿意买些品质好的，他们并不意这一毛钱呢？”


    她顿了顿，又道，“按着好坏定价，表面上看咱们是亏了，但是你们看，咱们费了更多的心思，用了更好的方法，才种出更多品相好的花菇来，总体来说，6毛的花菇占比是最多的。我相信供销社那边，讲究的单位、手里宽裕的人家，肯定愿意多花一毛钱买这最好的去送人或者招待客人。咱们把档次分开，让各种家庭条件的人有的选，他们反而更愿意要咱们的货。”


    左小乐佩服地看了眼自家嫂子，从前的疑惑又重新涌上心头，这么会做生意，她真的不是穿越来的吗？


    她站起来表示赞同，“就是啊，比如说咱们以前看香菇5毛一斤舍不得买，现在有三毛五一斤的了，就可以买一些解解嘴馋。同样的，干部家庭注重质量，看到这样的分类就会更倾向于买贵的。这样一来，两拨人都能买到想要的香菇了。”


    雷自强明白了，点点头，“还真是这个理。我就是问问，全听你们的！”


    当天下午，雷自强就带回来了好消息，“供销社那边说让咱们这段时间有多少提供多少，他们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