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品:《春不住

    苏暮盈认得这人。


    那日在灵堂,他同谢临渊说过话。


    两人好像不对付。


    苏暮盈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瞧了一眼后便是缩回了脑袋。


    谁知吴子濯却喊出了声。


    “小美人是被我吓到了吗,我貌似长得也不吓人,小美人对我如此冷淡,本公子可是要伤心了。”


    他语带惯常的笑,音调勾着上扬,便别有一番暧昧意味,细细听去,更是有一丝甜腻风流在里面,听得人是麻酥酥的。


    像是在调/情。


    苏暮盈一惊,忽然想起了那日谢临渊说过的话……心觉不好。


    谢临渊定又会觉得是她勾引人,尽管她什么都没做。


    回去可怎么办。


    谢临渊垂着眼,桃花眼尾却上挑出了一丝锋利弧度。


    他居高临下,眼底似乎带着点笑,语气却是极寒冷,压迫感凌人。


    “把你在花楼的那副德行给本将军收起来。”他偏了下头,垂着眼睨人时,又是一副把对方当狗当蝼蚁看的神情,淡淡道,“就算本将军不想要,也是本将军的东西。”


    “你调戏之前,先想想……这女人属于谁。”


    苏暮盈一怔,杏眸里方才亮起的些微光亮又暗了下去。


    她默默松开了拽着谢临渊衣角的手。


    谢临渊眼皮似是微微颤了下。


    吴子濯听到此话却是不恼也不怒,他笑了起来:“那谢将军有没有问过,你口中的东西,这女人……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谢临渊冷笑了声,他稍稍侧过身看向他身后的女子,眼底似乎迸发出了无数藤蔓。


    能将人死死缠绕,捆绑,直至令人窒息而亡。


    在苏暮盈忍不住的,小幅度地发着颤时,谢临渊大发慈悲一般地收回了目光。


    谢临渊收回了目光后冷冷笑了,他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吴子濯跟前时,他的手按在剑柄之上,似是在极其随意地把玩着。


    但他的这个动作却是令四周的人皆是一惊,面色陡变,甚至有人腿一软,差点就跌在了地上。


    没有人敢在长公主的宴席上杀人,甚至没人敢带兵器入这长公主府。


    但如果这人是谢临渊,那便是没什么敢不敢。


    这一切在他身上都似乎变得合理起来。


    他行事狂妄暴戾,却也有如此行事的权力。


    如今乱世,各地兵患四起,边境夷族虎视眈眈,时不时越界侵入,劫掠边关百姓,这些祸乱都得靠谢临渊去平。


    他常年在边关带兵驻守,在军中威望极高,手下部队将领皆是他亲信,况且,他率领打的仗,没有一次不是胜利。


    若是没有他常年守着边关,怕是那边防线早就被边境夷族给踏平了。


    谢临渊军功卓著,大梁开国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将军比得上。


    就连他父亲亦是。


    他若是杀人,那真的是杀了便杀了。


    方才还热闹的宴席一角瞬间便死寂下来,无人敢再说一个字,落针可闻。


    他们在想的都是,该如何不惹怒这尊杀神,保住自己的人头。


    谢临渊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分外冷寒。


    “本将军不需要问。”


    “我兄长死了,她便是我的东西。”


    “我的女人。”


    “吴大人这是有异议么?”


    “谢将军行事还是如此霸道啊,这样,怕是会吓到这美人。”


    “谢将军还是怜香惜玉一些比较好。”


    说这话时,吴子濯那双风流的狐狸眼里似是透出了一些怜惜,转瞬即逝。


    他耸了耸肩,往后退了两步,投降似地举起了两只手。


    “吴某没有异议,方才不过是我见到美人便是昏了头,也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美人又是谁的人,便是说了那些轻浮的话,吴某在此赔个不是,望勿要和吴某计较。”吴子濯笑着将方才那是掩了过去,周围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又各自推杯换盏了。


    吴子濯继续道:“我这人一看到美人就忘了说正事,忘了和谢将军说了,长公主那边正在寻谢将军呢,说关于谢大人身死一事有新的线索,毕竟是长公主,面子还是要给的,谢将军还是过去一下为好。”


    谢临渊脸色冷漠。


    “是啊,咱家也是来传话的,长公主殿下特地让老奴给谢将军赔罪,谢将军大人有大量,眼下还是谢大人一事紧要,望谢将军……”


    那李公公也在一旁附和,他短小身材,虽然看过去甚是谄媚地弯着腰,头都要弯到了地上,但还是暗地里偷偷看了苏暮盈好几眼。


    越看眼里精光便越亮,想着自己总算能交差了,能为皇上寻到如此美人,不仅脑袋保住了,说不定还能领赏呢。


    谢临渊垂着眼,便是将这李公公对苏暮盈的打量收入眼底。


    他自然认得也知道,这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出现在这宴席又是为何。


    谢临渊眼眸闪过一丝冷锐的光,杀气乍现。


    只是不过转瞬,又被掩埋在了眼底深处,消失无踪。


    随即,谢临渊眉心微拧,冷冷打断了这李公公的话:“行了。”


    一听这话,便知这谢将军是应了此事,那李公公没想到这谢将军这么快便是应了,既然已经应了,不管怎样,长公主那便是可以交差了。


    怕惹得这尊杀神不快,李公公立马就闭了嘴,讪讪地笑着,拿袖子不停地擦拭着冷汗。


    谢临渊随即转身,朝向了苏暮盈。


    他忽然转过身,本能的恐惧一上来,苏暮盈登时心一沉,面上却没有任何显露,仍旧一副沉静娴雅,目含微笑的模样。


    挑不出半分差错,像是戴了一副完美的面具。


    谢临渊勾了勾唇,似乎是笑了,桃花眼底却一片冷寒,似是凝结了一场风雪。


    厌恶……那种深深的,刻骨的厌恶又浮现在他眼底。


    苏暮盈又觉得恐惧,她单薄的肩膀微微的颤栗着,只觉得被他看得腿都要软了,面上却只能保持平静,如无风湖面。


    谢临渊挑了挑眉。


    又在装温婉娴淑,大家闺秀了。


    在他面前装出的这幅模样可真碍眼啊。


    在他兄长面前也这样么。


    一副毫无生气的死人模样。


    不,在兄长面前,她不这样。


    他微微阖眼,一些画面瞬息而过。


    桃花树下娇娇笑着的少女,她在荡秋千,笑声和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


    她笑着说高一点,再高一点。


    有人在后面推着。


    那张脸和他很像。


    是他兄长。


    他猛地抬起眼,霎那间,那些画面被他彻底碾碎。


    他目光忽然凌厉带血,苏暮盈被他吓到根本控制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明明是春日,苏暮盈却觉得拂过身侧的尽是冷寒的风。


    浸入她骨髓肺腑,她脸上无法挑剔的假笑都要僵硬了。


    谢临渊看着面前分明害怕却还强装镇定的少女,长而浓密的睫鸦睫垂下,一种极其扭曲的愉悦感忽然漫上心头。


    在四周目光密集的注视下,谢临渊往前走了一步,将她和他之间缩到了一个极其逼仄,且暧昧的空间。


    像是被野兽围追堵截的兔子,苏暮盈一下就哆嗦了起来,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正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在如此盛大的宴席之上,在周围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她心里涌出了一种极其不安的的失控感。


    他想做什么?他又会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么,骂她不知羞耻,骂她淫/荡放浪么


    骂她为了权势……勾引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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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做不出来。


    他是一定做得出来。


    平静的湖面终是被撕裂,苏暮盈脸上的面具开始裂出道道缝隙。


    因为害怕和恐惧,她的眼眸里无法控制地浮起泪雾,染了红,她抬头望向他,不自知地咬着嫣红的唇瓣,轻微地摇了下头。


    她在求他,放过她。


    但见她如此,他眼底的愉悦笑意却更深了。


    甚至他那双桃花眼也泛起了潋滟的红,更衬得他的容貌昳丽俊美,却邪气横生。


    见她如此,他起了扭曲的快/感。


    她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再也不是那副强装平静的温婉模样。


    谢临渊居高临下地垂着眼,他姿态放松而从容,甚至透着一种散漫和轻蔑,他面前的少女却瑟瑟发抖地哀求他,濒临崩溃。


    而苏暮盈察觉到,谢临渊的目光似乎在她垂下的手那里停了一瞬。


    他的目光太深也太冷了,这般看着她的时候,就像个要将她吞噬的巨大深渊。


    苏暮盈喘不过气,却也只能看似乖顺地站在原地,让他这样,居高临下地施加压迫。


    她只能如此,期望面前的人能放过她。


    因为她不想,一点也不想被他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羞辱。


    苏暮盈其实很注重这所谓的脸面和尊严。


    她规行矩步,在谢府的一言一行均挑不出差错,参加宴席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便是不想有机会让别人羞辱自己,嘲笑自己。


    她出生书香世家,自小便是被捧着的千金小姐,也是群书看遍,琴棋书画刺绣女红都擅长的大家闺秀,尽管自她那晚敲开了谢临渊的房门,求他垂怜之后,她所在意的脸面和尊严便被谢临渊踩在了脚底。


    但苏暮盈却还是尽可能地抓住这这一点点的脸面,不然,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她又如何对得起爹娘,对得起她自己。


    但无奈,她那晚敲开的是一个恶鬼的门。


    他和他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却是天上地下完全不同的人。


    一人如谪仙,一人似恶鬼。


    谢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分明不过几瞬,苏暮盈却觉得漫长而折磨。


    她所谓的体面在他的审视之下摇摇欲坠,却见他薄唇边含着笑,倾下身,抬起手掐着她那截细腰,稍稍用力,极其轻易便是将她带到了怀里。


    不,他没有抱她,只是粗暴而强势地将她圈进了领地。


    这动作深含掌控欲,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饶是苏暮盈再平静,也被他这举动一惊。


    他恣睢而狂妄,可以丝毫不在意四周的目光,宴席之上也没人敢用别样的目光去审判他。


    但苏暮盈不一样。


    苏暮盈被他用如此姿势揽在怀里,她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漫上了丝丝慌色,那白玉般的面颊氤氲出了绯红之色。


    像是日暮时分的晚霞,像是春日里盛放的第一枝桃花。


    是鲜活的。


    霎那间,那个廊庑下抱着花枝走来的绿衣少女又闪过眼前。


    谢临渊眼底的笑意忽然凝结。


    他掐着她腰似是松了力,但片刻之后,那骨节分明的手又强烈地痉挛着,猛地一下手背青筋乍起,他又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腰,像是要生生折断一般。


    那双桃花眼却渐渐弥漫着雾气,雾气四散,迷离之色渐起。


    黑白分明的眼眸宛如一池被春风吹皱的湖面,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那眼尾微微泛着红,上扬,像是春日掠过湖面的燕羽。


    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这是真正的含情桃花眼。


    那绚烂的晚霞映在谢临渊眼底,他的目光不自知地黏连在少女脸颊,在白玉氤氲出的绯红越发浓烈时,他的目光却缓缓移开,落在了少女轻轻张开的,莹润娇红的唇。


    他的头越低越下。


    越低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