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神色稍霁，不论此言真假，这番说辞既全了礼数，又顾全了家族颜面，着实识大体。


    他是知道明家情况的 ——


    嫡长子为已故正君所出，嫡次子则是现任平夫之子。


    虽同是嫡子，这中间岂会没有计较？


    倒是这嫡长子，容止端雅，情绪不显，这份沉稳让他生出几分欣赏。


    他遂让明沁先退下，转而问明衍：“如今可好些了？平日擅长些什么？”


    明衍垂眸：“回帝后，略通琴艺，只是粗浅之学，勉强入耳罢了。”


    “无妨，且奏来一听。”


    明衍应声，仪态端方地行至琴案前坐下吗，指尖轻拨，淙淙琴音便自弦上流淌而出。


    他奏的并非时下流行的绮丽柔媚之调，而是一曲自己谱写的古琴曲，意境高远空灵，似山间清泉，如松下落雪。


    帝后眼中满意之色更浓：“这明家嫡长子，才貌、心性皆是上乘。栖儿觉得如何？”


    云栖目光落在明衍身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青羽带回来的消息，这位的性子可完全不是现在表现的这么回事。


    他心眼儿多着呢！


    现在这般作态，不过是另辟蹊径地“争”罢了。


    可惜他装得太好，刚认识的人压根看不穿。


    云栖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淡淡收回目光，决定把麻烦推出去：“不如何。我才看这一眼，父后指望我看出什么？我又不是皇妹，看谁都能动心思。”


    一旁的云芷耳朵尖，一听就乐了，扇子一摇凑过来坏笑：“皇姐，你那是还不知道男子的妙处~ 不同的性子，自能带来不同的趣味…… ”


    帝后本来就被云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胸闷，再听云芷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混账话，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朝云芷胳膊上打了一下：“胡闹！你以为你皇姐跟你似的混不吝？你也不可再胡闹！早点娶了正君收收心！小心玩坏了身子！”


    云芷“哎哟”一声，连忙缩着肩膀讨饶：“父后饶命！我就喜欢百样红，才不要那么早娶正君，独一枝多没意思。”


    云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默默滴汗。


    这世界……


    终究还是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那边曲毕，帝后含笑称赞，明衍只微微垂首，轻声谢过帝后夸奖。


    起身时，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云栖，眸中水光潋滟，欲语还休，脸颊竟适时地泛起一抹薄红，这才缓步退回席位。


    云栖：“……”


    好演技！


    帝后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眼，嘴角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云栖莫名觉得后背一寒，狐疑地看向帝后，正好对上他打量算计的目光。


    她心头警铃大作，立刻起身：“父后，儿臣忽然想起还有几桩紧急政务未处理，需先行告退。”


    帝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政务让你母皇处理！今日你敢踏出这园子一步，明日我就直接送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到你床上，门给你锁死！”


    云栖僵在原地，最终只能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她熬到所有公子都展示完毕，帝后却仍不放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去，至少跟几位公子说说话。否则…… ”


    “父后若真送人来，”云栖面无表情地打断，“儿臣就只好将人打包，送去母皇寝殿。”


    帝后一噎，随即眼圈迅速泛红，拿起丝帕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上了委屈的颤音：“这宴会是为谁办的？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各家夫人会如何想？还以为本君耍着他们玩呢…… 我这帝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栖额角青筋微跳：“…… 行行行，我去！”


    可就在这时，席间突然传来惊呼。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过去，只见明家嫡长子明衍，正一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地靠着小侍。


    明衍借着墨玉的力道，强撑着站稳身子，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朝着帝后的方向，气息微弱却依旧保持着仪态：“请帝后、太女殿下、三皇女殿下恕罪…… 臣子不适加重，恐得…… 先行告退了。”


    帝后立刻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严重？”


    “只是腹中骤然绞痛…… 并无大碍，回府歇息片刻便好。”明衍微微喘息，说得艰难又隐忍。


    “既如此，快些回去歇着吧，身子要紧。”帝后连忙应允。


    明衍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已然不太好看的明沁，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明沁，为兄这般情况…… 必须乘家中马车先行回去。你可要一同…… ”


    明沁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哥哥身体不适自当快些回去。我还想与几位公子多说说话，稍后自行回府便是，不劳哥哥挂心。”


    今天这样的机会，他怎肯就此离开。


    帝后目光在明沁那点不甘心和小算计上扫过，又瞥了一眼身边浑身写满“抗拒”二字的云栖，眼中精光一闪，忽然笑吟吟地开口：“既如此…… 栖儿。”


    云栖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帝后接着道：“明公子是在赏花宴上不适，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负责。你便代父后送明公子回府吧。用你的车驾，稳当些。”


    云栖：“……”


    她就知道。


    园中瞬间一片寂静，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公子们此刻看向明衍的眼神，瞬间从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嫉妒，只恨刚才身子不适，差点倒下去的不是自己。


    云芷“噗嗤”一声笑出来，扇子摇得欢快：“皇姐快去吧！至于这些美人儿们，自有本殿陪伴。”


    明衍虚弱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垂下眼睫，轻声道：“这…… 实在太麻烦太女殿下了。”


    云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不麻烦，明衍公子请吧。”


    说着她转身率先朝园外走去。


    墨玉连忙搀扶住自家“虚弱不堪”的公子，步履略显“艰难”地跟上前面那道冷漠挺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