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决心

作品:《在北宋当梳头丫鬟

    眼瞧到了放月钱的日子。


    范家丫鬟们分了三等,最末等的就是素心这样做些洒扫粗活跑腿的,每月能拿到的月钱也是最少的。


    虽说素心拿的是三等丫鬟的月钱,可范家在滁州几大官宦人家里,是排得上头名的,求人办事的钱收的不少,顾氏又向来会把控底下人心,因此倒不吝啬。


    这月钱,大多都是账房分了各院的掌事嬷嬷,多是主子身边亲近的大丫鬟,或是奶妈子,因此也时常会有底下人克扣院里月钱的恶行。


    像潘妈妈,便是将此风贯彻至底的。


    素心一月共能发到五百文钱,可去潘妈妈那领钱时,缩水到了三百文。


    素心捏着大半空的钱袋子,心中隐隐积压着不满,问了潘妈妈道:“妈妈,我这月钱是五百文,如何这里只有三百文?”


    潘妈妈正用银针剃着牙,闻言睨她一眼,故作无知道:“这我也不知晓呐,想来是娘子账房算错了数,不如你去找了娘子说说,叫她将剩下二百文钱给你吧。”


    这便是明摆着坑素心了,她一个三等丫鬟,哪来那么大的脸,敢去娘子面前辩驳。


    这事若是去找赵妈妈,倒还能有几分指望。


    可素心自从进了三姑娘院里,便鲜少有空去赵妈妈那尽孝,有话是亲戚越走越亲,素心如今才只是刚做事,日后少不了要赵妈妈麻烦的地方,她又没备个礼去走动的,因着些琐碎小事麻烦赵妈妈,实在是没道理。


    素心咬了咬唇,只得憋下这口气。


    临出门前,还听那潘妈妈在后头冷笑道:“还寻我头上了,有本事叫姑娘帮你要回去呐。”


    心中略有烦闷,素心便出了院子,胡乱走着,一时间到了灶门口。


    里头小连见了她,亲热的将她拉到了边上,小声道:“今日放月钱,王妈妈额外赏了我一百文呢,你的月钱可领着了?我听送菜的老李说,他有法子能运些时新的首饰衣裳进来,你瞧咱们要不要找他?”


    见素心愁眉苦脸的,小连才觉不对道:“怎么了?”


    素心闷道:“我那月钱,叫潘妈妈扣了大半。”


    小连顿时忿忿:“这黑心肝的婆子,哪有像她这般的,连个小丫鬟的月钱都要吞,太不像话了些。”


    素心道:“没法子,我是降不住她。”


    小连见她兴致不佳,便挑拣了些素日在灶房里,同慧姐儿听来的八卦消息。


    “说来秋官不是进了二姑娘院里吗?你可知她惹大祸了?”


    素心蹙眉疑虑道:“什么大祸?”


    小连瞧她一脸无所知的模样,啧啧道:“看来你当真是被潘妈妈治的死死的,这等消息也不知道。你可还记得,秋官初入府相看时,得了一块上好包髻的绢布?”


    素心点点头。


    小连道:“她那便是讨好了李牙婆得来的,她同李牙婆承了诺,只要进了范府,今后每月的月钱就都孝敬给李牙婆。谁知当月李牙婆找上门来,秋官却拿不出钱,两人争执间的话便被二姑娘身边人听去了,跑去二姑娘面前当奇事新鲜事学舌讨好了。”


    “那二姑娘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又颇为刻薄清高,最厌恶这等子下人处心积虑之事,当下就叫人扯了秋官过去,掌了十个嘴,打的满口是血的,也不知是不是伤到哪处要害了,发了一天高热,二姑娘也懒得管她,叫她关在屋里不闻不问的。”


    素心听的心中沉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喃喃道:“难不成,就没个人帮她说一两句?”


    小连道:“那几个姑娘院里的,本就都是家生子,亲厚如姐妹的,像秋官那般买进去的,只会叫她们和防贼似的,哪还愿意帮她说话呢?”


    素心脑中浮现出秋官无人照看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惆怅,想了想,掏了十文钱给小连:“你替我煮两日的粥送给她吃,放些青菜清淡的,我走不开,你若有空了便送去。”


    小连是最知晓二人之间有龃龉的,有些诧道:“可……可秋官从前说过许多难听的话,你帮了她,说不准她反倒觉着你讨嫌,是故意瞧她笑话的。”


    素心不在意:“这有什么要紧的,好歹咱们在一块住过,总不能眼睁睁看她病糊涂了。”


    她并非是那乐善好施的人,前头秋官说的话她也没全然忘记,可说到底,大家都是没个依靠的,争这些巧也不过是为了活的好些,并不可耻。


    小连略思索,便也搭道:“若不咱们叫老李买些祛高热的草药来,煎一两服送去,想必能好的快些。”


    素心点头,二人各出了一半的钱,总不过几十文。


    回去路上,素心在此事上又多了一分考量。


    先前她还心怀侥幸,常盼着有机遇去旁的姑娘院里伺候。


    可她想的,也正是其他人心中所想的,谁不想谋个好差事,多攒些体己?家生子之间固然有内斗,可遇上外头不熟才买进来的,是要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想要横插一脚迈进核心圈,是难上加难,不是被排挤,就是被穿小鞋。


    如秋官这回,便是遭了旁人的暗算。


    这样想来,在三姑娘院里伺候又有三姑娘院的好处。


    一来三姑娘是个不会惹是生非刁难仆人的,不会有性命之忧。二来三院人口简单,那潘妈妈明面上兴风作浪,实则手头上也就只能管管她和晚晴两个丫头,为了从她身上捞些银钱,也不会轻易动手。


    若当真扶持三姑娘,想来竟是助她成为要紧人物的最优选择。


    一旦选择了三姑娘,今后她的地位只会是三姑娘最亲近之人,也就是说,三姑娘风光了,她便也风光,三姑娘落魄了,她便也要跟着落魄。


    思来想去,兹事体大,素心还是找了赵妈妈,同她说自己的想法。


    赵妈妈却是担忧她:“你可想好了?三姑娘性子沉闷胆小,在娘家不讨喜便算了,日后去了夫家,若还这样,也不会叫夫家所容的,你老实跟了她,这……这成事的机会实在是渺茫啊。”


    素心却坚定道:“三姑娘不是最好的去处,我自然是知晓的,可唯跟在她身边,不用顾忌着性命安危,妈妈,哪怕是您,跟在娘子身边几十年,可曾有一刻是不用提着胆伺候的?”


    赵妈妈眼眸闪了闪,的确,即使她是顾氏的奶妈子,也时常要小心谨慎伺候着这位脾气大的主子,更不用说素心与府中人原都是陌生人,相互都要忌惮试探,信任的建立并非朝夕,怕是要花上许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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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


    相较之下,三姑娘身边本就没个可信的,素心若一心为她,府里又没那般复杂的关系,出头也是极为迅速的事。


    赵妈妈叹了口气:“也罢,你既有了主意,那妈妈我便给你指条明路。”


    素心欢喜,正襟危坐:“但听妈妈指点。”


    赵妈妈缓缓道:“眼瞧三姑娘再有两三年便是议亲的年纪,此前她与郎君和娘子的关系已经僵化了十几年,若现下去缓和,已是没个太大作用。殊不知府里还有位老太太,她虽从不管事,可整日供养佛龛的,怎会是个心硬之人?你若是有办法,能叫三姑娘牵上老太太,想必婚嫁之事也就有了着落,府里人见在老太太面上,也不会再如此为难三姑娘了。”


    素心被一通点拨,心中便已经想出了大概路子。


    心中感激,素心正经道了个谢:“妈妈待我真诚,只是素心接下来说的话,却实在不算孝顺的。”


    赵妈妈心存疑惑:“什么话,你且说了。”


    素心道:“今后我与妈妈,怕是少来往些的好。咱们虽在此计划的好,可前头还有几位姑娘挡着,咱们想要三姑娘越过了她们去,怕是难上加难。若是我哪天出了事,牵扯到妈妈身上,那便是罪该万死了。”


    “再有,此番我与潘妈妈等人定有一场鏖战,我听闻她家男人给娘子掌管着要事,万一她们起了心思,加害到妈妈身上去,娘子也未尝不会听她们一两句言语。”


    赵妈妈这才知晓素心想的如此深了。


    心机行事间,远不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家。


    赵妈妈叹道:“你有此等见识远地,也不知卖进来前是在何样的家里教养着,你爹娘当真教了你许多东西。”


    素心听她说起爹娘,内心惘然。


    “同他们,这辈子,怕也难再见一面。”


    .


    素心从赵妈妈屋里头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潘妈妈等人因着今日发了月钱,是要好好快活一番的,早烫了酒,炒了盘花生子来,几人捂在臭烘烘的房里,要打叶子戏。


    便也没顾着素心的身影了。


    素心扣响了三姑娘正屋的门。


    里头过了许久,才露出一张比前几日更加清瘦的脸,当见着素心的那刻,范云禾僵硬的脸上微乎其微的扯出一抹笑。


    素心道:“姑娘,那日你未画完的画,可否拿我给看看?”


    .


    又是两三日过去。


    府里依旧风平浪静,唯有从文忠巷缓缓驶来的马车,打破了这阵平静。


    那奢贵华美的马车停在范家门前,从里头出来对身穿绫罗绸缎的母女。


    那母亲貌美无比,生的端庄华贵,身侧的女儿戴了面纱,露了半张脸来,也承了美妇的容貌,昳丽非凡。


    直至一阵风轻轻吹起面纱,露出少女的另半张脸。


    从眼下连接到颊心,好大一块黑斑黫。


    那少女忙拢了面纱,瑟瑟躲至美妇身后。


    那美妇柔声劝慰:“溪姐儿,不必害怕,咱们到你二姨母家了。”


    末了,美妇冷冷望向守门的小厮,倨傲道:“告诉你家二夫人,便说她长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