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看到，其中一个巨人只是随意地站着，他的头顶就轻易触碰到了一个宇宙的边界，那片宇宙的晶壁系，在他粗糙的皮肤上摩擦，连一丝火花都溅不起来。


    星河在他们脚下，就像浅浅的溪流，他们可以随意地踩在上面，溅起由无数星辰组成的水花。


    顾晏拼了命地，想看清其中任何一个巨人的长相。


    但他做不到。


    他们的脸，被一层永恒的迷雾笼罩着。


    那不是物理上的遮挡。


    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法则，在阻止低维度的生物窥探他们的真容。


    顾晏只是动了看清他们这个念头，他的神魂就传来一阵阵剧痛。


    这是一种警告。


    来自生命层次最根本的警告。


    就在这时。


    画面中，一个巨人似乎是走累了，缓缓地抬起了脚。


    一个无比缓慢的动作。


    但在顾晏的感知中，就在那只脚抬离地面的瞬间。


    在他脚下那片原本死寂的黑暗里，忽然爆开了无数璀璨的光点。


    那是恒星的诞生。


    那些光点疯狂地燃烧，演化，从星云凝聚成星系，再从鼎盛走向衰亡，最后又塌缩成一个个冰冷的黑洞。


    亿万年的光阴，就在这一抬脚的瞬间，被压缩成了一刹那的风景。


    然后。


    那只脚，落下。


    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他从一片星域的诞生，走到了另一片星域的毁灭。


    时间，在他们面前，似乎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具。


    顾晏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这就是神？


    不。


    顾晏见过神，神也没这么离谱。


    他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画面没有停止。


    顾晏感觉，自己的神魂被迫观看这一切。


    在他眼前的无尽黑暗里，开始浮现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光球。


    每一个光球，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里面有星河流转，有生命诞生，也有文明在寂静中走向衰亡。


    而之前看到的那些巨人，就在这些光球之间，随意地穿梭遨游。


    他们的动作很慢。


    其中一个巨人，似乎是对某个光球里的风景产生了兴趣，他停了下来，低下头，凑近了那个世界。


    他只是呼出了一口气。


    那片由无数星系组成的风景，就在他一口气吹拂下，瞬间湮灭，又瞬间重组。


    时间与空间，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顾晏的心神在剧烈颤抖。


    他想移开目光，想立刻退出这场疯狂的观影。


    但他做不到。


    可就在这个时候。


    画面中，一个原本背对着他的巨人，忽然毫无征兆地，缓缓转过了身。


    顾晏的呼吸，停滞了。


    他终于看到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的迷雾。


    而在那片迷雾的深处，两点光芒，毫无征生兆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眼睛。


    那是两颗熊熊燃烧的太阳。


    炙热、煌煌，带着审判万物的威严。


    而现在那两颗太阳，穿透了无穷的维度和时空，笔直地注视向了顾晏。


    在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顾晏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粒尘埃，而是变成了一片暴露在烈日下的雪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蒸发。


    紧接着。


    一个古老、威严、听不出男女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最深处，轰然炸响。


    “把他带回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


    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粗暴地将顾晏的神识从那片恐怖的画面中，直接踹了出去。


    “唔。”


    顾晏闷哼一声，意识猛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悬浮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大脑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迷茫，一动不动。


    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顾晏却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


    在自己和这个巨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


    他可以和对方交流了。


    顾晏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稳住心神，将自己的意念凝聚起来，朝对方传递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压抑不住的震惊。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虚空中一片死寂。


    就在顾晏以为这次交流也会石沉大海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慢，很迟缓，古老中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童音。


    “我不知道。”


    顾晏愣住了。


    这个声音。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那个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委屈和无助。


    “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短短的一句话，在顾晏的脑海里，却掀起了比刚才看到宇宙生灭还要恐怖的滔天巨浪。


    他的思维，彻底宕机了。


    爸爸妈妈？


    顾晏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身躯足以承载星河的庞然大物，一个荒唐到极点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一个孩子？


    开什么玩笑。


    就这么个跟星系一样大的玩意儿，是个走丢了的孩子？


    顾晏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几秒。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或者是在刚才的神识冲击中，脑子坏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着，向那个庞然大物递去自己的意念，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


    “你说，你在找你的爸爸妈妈？”


    那个古老而童真的声音，这次回得快了一些，似乎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情绪里带着一丝亲近。


    “嗯，他们不见了。”


    “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这里好黑，好冷。”


    声音里的委屈和无助，完全不似作伪。


    顾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彻底没话说了。


    他回想起刚才在幻象中听到的那个威严声音——把他带回来！


    那个声音，大概率就是这小子的父母了。


    一个能随意遨游在世界之外，把宇宙当后花园逛的恐怖存在，在焦急地寻找自己走失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天赐良缘？！


    顾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这都不是抱金大腿了，这是抱金腰子啊。


    这是直接认一个神仙当儿子……不，当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