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闻言，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触动。


    谁能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动辄屠戮满城的疯癫老人，竟也有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


    他的目光顺着老人的视线，投向了花海的中心。


    那里，有一座由无数紫荆花瓣堆砌而成的花床。


    花床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子。


    她身穿一袭素白的衣裙，青丝如瀑，铺散在紫色的花瓣之上，黑白分明，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宛若一朵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冰莲。


    此刻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易碎而美丽。


    即便已经香消玉殒，也依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这就是晚晴。


    看着花床之上那张静谧而苍白的睡颜，独眼老人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踉跄着上前几步，伸出干枯颤抖的手，想去触碰那张冰冷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浑浊的独眼中，老泪纵横。


    “晚晴，我的好徒儿、”


    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心痛。


    “再等等，再等等……”


    “师尊很快就能再见到你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令南域闻风丧胆的毒道至尊，只是一个痛失爱徒的，可怜的老人。


    看着眼前这一幕，顾晏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滋味。


    谁能想到，这个不久前还状若疯魔，要拉着整个南域陪葬的凶神，此刻竟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对这个叫晚晴的徒弟，其感情之深，恐怕早已超越了师徒，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顾晏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丝波澜平复下去。


    他走上前声音沉稳，打破了这片悲伤的宁静。


    “前辈。”


    “三天前，晚晴姑娘就是在这里自绝心脉的吗？”


    老人缓缓转过身，用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是。”


    顾晏继续问道：“那您可知，她是在何处遭遇不测的？”


    提到这个，老人眼中刚刚褪去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


    “大禹王朝，皇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顾晏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老人，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地点和时间，我都已经知晓，接下来我就要尝试回到三天前，在大禹王朝，找到晚晴姑娘，将她从悲剧发生之前，带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但是前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逆转时空，强行改变过去，必然会引发一系列无法预料的变故，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连我也无法保证。”


    “甚至，可能会出现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


    独眼老人看着顾晏，那只浑浊的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老夫明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让她活过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老夫都认了。”


    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串手链。


    那手链，是由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色晶石串成，每一颗晶石中，都封印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正在盛开的紫荆花。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从手链上散发出来，将周围的花香都压了下去。


    “这是……”


    老人将手链递到顾晏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期盼。


    “这是老夫用自己的本命精元，温养了数万年的紫荆之心，炼制而成的手串。”


    “本来，是想在她二十岁生辰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他看着顾晏，郑重地嘱咐道：“你若是真能回到过去，见到她，就把这个交给她。”


    “她看到此物，自然会明白一切，也会相信你。”


    顾晏接过手串，那温润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让他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他郑重地将手串收好，点了点头。


    “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再次提醒道：“既然如此，那前辈就在此地静候佳音。”


    “不过逆转时空，牵一发而动全身，待我成功之后，就连前辈您现在的这段记忆，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彻底消失。”


    “到时候您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话，似乎是触碰到了老人那根早已绷紧的神经。


    “臭小子，你还啰嗦什么！”


    老人急不可耐地怒骂一声，独眼中满是焦躁，“还不快去！”


    “只要能让老夫再见到晚晴，别说忘记约定，就算要老夫当场魂飞魄散，老夫也是心甘情愿！”


    顾晏闻言，不再多言。


    他对着老人，微微颔首。


    下一瞬，他周身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无声地扭曲。


    一道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空间裂缝，在他的面前缓缓张开。


    顾晏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其中。


    目标，三天前，大禹王朝！


    撕裂空间，再次现身时，顾晏已经来到了大禹王朝的皇都上空。


    与之前繁华的临江城不同。


    此刻的皇都，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腐朽与怨毒的死寂气息。


    街道上，宫殿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七窍流血，面容扭曲，仿佛在临死前承受了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这就是一位至尊，在盛怒之下的杰作。


    顾晏的目光，扫过下方这片人间地狱，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尽数排出体外。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时空……”


    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而复杂的手印。


    “逆流！”


    嗡！


    以他为中心，整个世界的色彩，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抽离，化作了单调的黑白二色。


    紧接着，一道比黑夜还要深邃，比虚无还要空洞的裂缝，在他面前缓缓张开。


    那不是空间裂缝。


    那是通往时间长河的入口。


    没有丝毫犹豫，顾晏一步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