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废墟之中，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诸葛雄。


    萧尘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当年那个血色的黄昏。


    父亲的怒吼，族人的惨叫，还有那冲天的火光。


    而现在。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大仇，得报。


    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和释然，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府邸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惊恐的哭喊声。


    一些诸葛家的女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从内院里，战战兢兢地跑出来。


    她们看着这片景象，看着那些浑身浴血的黑袍人，一个个都吓得瘫软在地，脸上写满了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萧尘看着她们，看着那些还在哇哇大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


    他那颗充满了仇恨的心，在这一刻却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握着剑的手，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杀？


    还是，不杀？


    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师尊。


    顾晏，自然也明白萧尘此刻内心的挣扎。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随口说道。


    “这种事，不用问我。”


    “这，是你自己的仇。”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记住，无论你今天，是将他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全凭你自己的本心。”


    “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


    “因为，以后在你未来的修行路上，你肯定还会遇到更多，像今天这样，需要你自己去做出选择的时候。”


    “没人能帮你一辈子。”


    听着师尊的话，萧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看着那些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上，充满了挣扎。


    他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让他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他的内心本能地是抗拒的。


    可是……


    他又联想到自己家族当年经历的事。


    那些参与了屠杀的诸葛家修士，难道就没有妻儿老小吗？


    可他们在对自己族人下手的时候，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


    斩草，就要除根。


    这个道理，是他们整个家族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他今天能杀上诸葛家，报此血仇。


    那么，如果他今天放过了这些诸葛家的人。


    谁又能保证，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这些人的后代，在成长起来之后，不会为了他们的先辈，再次杀上万化宗？


    他不敢赌。


    也赌不起。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那双原本还有些挣扎的眼睛，再次变得冰冷而决绝。


    “对不起了。”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


    “要怪，就怪你们生在了诸葛家。”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残忍，也是最稳妥的那条路。


    他提着剑，缓缓地，走向了那些还在哀嚎和哭泣的人群。


    剑光，闪过。


    惨叫声，戛然而止。


    顾晏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任何的表情。


    相反的，对于萧尘最后的决定，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修行的世界，本就是如此的残酷。


    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该狠的时候，就必须要狠。


    优柔寡断，只会害人害己。


    在解决了所有诸葛家的人之后。


    那些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神秘的黑袍人，也纷纷摘下了自己的斗篷。


    露出的，是一张张充满了激动和感激的脸。


    正是之前，萧尘去拜访过的，金陵城李家和王家的家主，以及他们家族的精锐。


    “萧贤侄，大仇得报，可喜可贺啊。”


    “是啊，萧家主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他们看着萧尘，感慨万千。


    “多谢各位叔伯，今日出手相助。”


    萧尘对着他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我萧尘，感激不尽。”


    一群人，便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的废墟之上，感慨地聊了起来。


    与李家和王家的众人，告别之后。


    萧尘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南。


    这里，曾经是萧家的府邸所在。


    只是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的废墟。


    萧尘看着眼前这片承载了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那双刚刚才变得平静的眼眸，再一次湿润了。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片废墟的正中央。


    那里曾经是他萧家的祠堂。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着这片废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得无比的用力，额头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父亲，母亲，各位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沙哑而哽咽。


    “孩儿……不孝。”


    “今日，终于为你们，为我萧家上下三百余口，报仇了。”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了身下的尘土之中。


    在这片废墟之前，他跪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才缓缓地，站起了身。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心中那块压了许多年，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心愿，已了。


    他，已经再没什么牵挂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废墟，然后毅然地转过了身。


    他来到了城门口，找到了一直在那里，默默等候着他的师尊。


    “师尊，我们走吧。”


    顾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师徒两人，便并肩走出了这座，对萧尘来说，意义非凡的金陵城。


    然而。


    就在他们，即将彻底离开金陵城范围的那一刻。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晏，却突然开口了。


    他看着身旁，那个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神情变得有些轻松的弟子，淡淡地说道。


    “萧尘。”


    “你不会真的以为，杀了区区一个诸葛家，这件事情就结束了吧？”


    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不。”


    “恰恰相反。”


    “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