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使最后那声嘶哑的质问还悬在溶洞的空气里。


    他倒在祭坛青石板上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黑袍下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在石板上画出一道扭曲的符纹。


    那不是玄阴教寻常的咒印，而是用修士精血催动的“召魂令”，是玄阴教内部传递紧急讯息的死契。


    一旦画出，百里之内所有忠于玄使的教徒都会感应到方位。


    李天成刚要上前扶住踉跄的苏凝，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冰锥顺着经脉往骨髓里钻。


    他闷哼一声，手中的墨龙剑“哐当”砸在地上，剑身上刚亮起的金龙纹瞬间黯淡下去。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锁灵链上的幽蓝光芒竟比被囚禁时还要炽盛。


    链节上的倒刺已经完全嵌进皮肉，渗出来的血珠落在地上，转眼就被祭坛残留的邪气凝成了黑色冰晶。


    “药效……要过了。”


    苏凝一眼就看出他的异样，顾不上擦脖颈上的血，踉跄着冲过来扶住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还带着短刀上的寒气，触到李天成手臂时，却刻意放轻了力道。


    “玄使画的是召魂令，半个时辰内，附近所有玄阴教徒都会往这儿赶——我们必须立刻走，晚了就真的困死在这儿了。”


    沈寒此刻正扶着灵力耗竭的白发老者过来，听到“召魂令”三个字，脸色骤然沉下去。


    “我刚才在溶洞外看到玄阴教的巡山队往这边赶，至少有二十人，全是练气后期的修士。张老的符咒只能暂时压制血魔珠的邪气，根本挡不住那些人。”


    他弯腰捡起李天成的墨龙剑，递过去时瞥见剑身上的龙纹，眉头皱了皱。


    “你的灵力撑不了多久，一会儿我来断后，你们先从西侧裂缝走。”


    “不行。”


    李天成咬着牙站直身体，丹田的刺痛让他说话都发颤，却还是把剑握紧了。


    “玄阴教的人是冲我来的，他们要的是金龙血脉，你和张老没必要卷进来。我跟苏凝走，你们从另一条路撤，往东边的青云宗去，那里有我认识的长老，能保你们安全。”


    白发老者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溶洞顶部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之前被阳光照透的裂缝又扩大了几分。


    碎石块哗啦啦往下掉，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远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那是玄阴教召集教徒的“噬魂角”，声音沉闷却穿透力极强，隔着厚厚的石壁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没时间争了！”


    苏凝猛地拽住李天成的手腕，转身就往祭坛西侧跑。


    “西侧裂缝外有我之前藏的避邪符，能暂时挡住玄阴教的追踪术。沈兄，张老，你们顺着溶洞北侧的水道走，那里连通山外的暗河，是玄阴教没封死的老路！”


    她跑得极快，红色的衣摆在混乱的气流里翻飞，脖颈上的血珠被风刮得落在李天成手背上，带着一丝温热。


    李天成被她拽着，每跑一步，丹田的刺痛就加重一分，视线渐渐开始发花，只能勉强盯着她晃动的发梢。


    那发梢上还沾着一点祭坛上的黑灰，却在跑动时，偶尔会扫过他的手腕，像是在刻意安抚。


    沈寒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白发老者，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长剑横在身前。


    “张老，你先往水道走，我在这儿挡他们片刻，随后就来。”


    白发老者点点头，从怀中掏出最后两张黄色符咒塞给他。


    “这是‘障眼符’，能隐去气息一刻钟，你自己保重。”


    李天成和苏凝刚冲到西侧石壁前，就见那道裂缝比苏凝之前说的宽了不少。


    显然是刚才溶洞震动时震开的，裂缝边缘还挂着几缕黑色的藤蔓，正是玄阴教用来预警的“噬魂花”。


    此刻花瓣已经蔫了下去，想来是苏凝之前就用手段处理过。


    “弯腰，跟着我。”


    苏凝松开他的手腕，先钻进裂缝里，转身时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符，符纸上画着淡金色的纹路。


    不是玄阴教的咒印，反倒带着几分青羽峰特有的清灵气息。


    她将符纸贴在李天成的后心，指尖刚触到他的衣服，就顿了顿。


    “这是青羽师兄画的避邪符，能挡住玄阴教的追踪咒，就是……只能撑一个时辰。”


    李天成跟着她钻进裂缝，裂缝里又窄又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走，石壁上渗着冰凉的水珠，滴在脖子上，和丹田的刺痛混在一起，让人浑身发寒。


    他走得有些踉跄，肩膀时不时撞到石壁，每撞一下，锁灵链就往皮肉里嵌一分，疼得他额角冒冷汗。


    “撑住。”


    苏凝似乎察觉到他的艰难，放慢了脚步，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


    “裂缝外是蚀灵窟后山的乱葬岗，那里全是玄阴教处死的教徒尸体，邪气重，但也乱，正好能藏住我们的踪迹。过了乱葬岗，往南走三里，有个破庙，我们可以在那儿歇一会儿。”


    李天成点点头，刚要说话，裂缝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玄阴教徒特有的喝骂。


    “苏护法背叛玄使，还放跑了金龙血脉！玄使大人的召魂令就在这附近，给我搜！裂缝里有动静，快进去查！”


    苏凝的身体猛地一僵，立刻拽着李天成往裂缝深处退了退，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把之前刺中玄使的短刀。


    刀身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贴在李天成后背的手微微发烫——不是紧张的颤抖。


    而是刻意用自己的灵力，顺着避邪符的纹路，往他后心渡了一丝清灵的气息，勉强压下了几分丹田的刺痛。


    脚步声越来越近，裂缝口的光线被几个黑影挡住，紧接着就有一道黑色的剑气劈了进来，擦着苏凝的肩膀砍在石壁上。


    溅起的碎石块砸在李天成的胳膊上，生疼。


    “里面有人！”


    外面的教徒大喊一声，又有两道剑气劈进来，裂缝边缘的石壁被砍得簌簌掉渣，眼看就要塌下来。


    苏凝眼神一凛，突然松开捂住李天成嘴的手，将短刀塞进他手里。


    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瓷瓶，和之前给李天成破禁散的瓷瓶一模一样，只是瓶身上的符文更复杂。


    她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瓶中装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


    “这是‘血遁符’，玄阴教的禁术，能以自身精血为引，制造出假的气息引开他们。”


    苏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飞快地将瓶中的液体倒在自己的袖口上。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顺着裂缝一直走，走到头就是乱葬岗，记住，别回头，别出声，一直往南走，破庙里我留了水和干粮。”


    “不行。”


    李天成抓住她的手腕，虽然丹田疼得厉害，声音却很坚定。


    “你一个人出去，他们不会信的。玄使的人知道你背叛了，肯定会下死手。我跟你一起出去，就算我灵力只剩一成，也能帮你挡几下。”


    苏凝看着他额角的冷汗，又看了看他手腕上渗血的锁灵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担忧。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她刚要开口反驳，裂缝外的脚步声又近了，伴随着教徒的怒吼。


    “再不出来，我们就用‘焚山符’烧了这裂缝！让你们俩死在里面！”


    “没时间了。”


    苏凝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裂缝口冲，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记住，破庙的门槛下，压着青羽师兄的信，里面有去青羽峰的路。你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刚落，她就冲出了裂缝，故意将沾了血遁符液体的袖口露在外面，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跑。


    “想抓我？来啊！苏凝在此，看你们这些走狗能不能追上！”


    外面的教徒果然被引开，脚步声和喝骂声渐渐往乱葬岗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