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


    诺亚方车离开那条隧道之后，映真和逢雁都默契的没再提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映真的手隐藏在手套下，没有人发觉她的任何异常。


    但她能确定的是那条伤口大概真的成为了她和感染者的第一次直接接触，让映真得以观察到病毒在自己身上的反应。


    伤口始终没有结痂，更没有愈合的趋势，只是偶尔有脓液流出，带着淡淡的黑红色贯穿整条生命线。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发烧、头痛、变异……所有感染者的病症在她身上都没有出现，只是偶尔会在压到伤口时隐隐作痛。


    万幸进入高原区域后，车里大多数人都出现了高反，李杏林忙着照顾患者无暇清点医药箱，庄逢雁悄悄拿消炎药的事情才暂时没被揭穿。


    洁柔的高反格外严重，几乎到了躺下就很难站起来的地步。


    于是映真自然而然的分担了一部分照顾秋分的工作，说是工作，其实也不过是偶尔抱着在车厢里来回踱步，哭泣的时候轻声安抚，仅此而已。


    大多数时间，车辆都行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唯一的路上，只在十分偶尔的偶尔，能见到穿着厚重袍子，摇摇晃晃行走的感染者。


    但完全没有攻击意识，没有任何威胁，就像是遇到一棵树，一片水一样从她们身边那样路过。


    “映真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出草原啊？”高树偎在映真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车窗外没有一点灯火的世界。


    “这里感染者数量很少，不用像之前那样只在晚上移动，”映真认真心算了一阵，给出了确切的回答，“按照现在的速开下去的话，再有三天两夜就能到X城境内了。”


    高树于是更靠近车窗：“到了X城，我们就能安稳下来了吗？”


    映真这次没有回答，她偏过身，微微斜靠近车子中间的走廊，越过前面的座椅靠背正好能看到庄逢雁。


    她和曲柳换班，现在睡在第一排的位置，绑起来的发尾鱼竿一样顺着座椅垂下来。


    谁知道呢。


    就像她也不知道如果现在开口告诉庄逢雁自己的秘密，她会说些什么。


    映真推算的没错，第三天，她们已经来到了草原的边境。


    “前面十几公里有加油站，我们在那儿暂时休整一下，之后换手。”庄逢雁倚在副驾驶座椅上翻着手里的地图，和曲柳商量。


    “行。”曲柳自然是没有异议，点头应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车上，大家下去放放风也挺好。”


    庄逢雁的合理提议一向不会被随便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李杏林就是这时候过来的：“逢雁，我能单独和你聊两句吗？”


    “哦。”逢雁看了眼曲柳，收起手上的东西，连带着从高树那儿打劫来的铅笔也一起塞进衬衣的口袋里，“去后面聊吧。”


    最后一排的人这会儿都在二层给抗寒白菜上肥，正好空出了位置。


    饶是如此，李杏林仍旧站得很近，声音小到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听清：“你受伤了？”


    逢雁早猜到瞒不住，但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杏林的视线像是X光机器一样从上扫描到下，似乎要凭借自己找出庄逢雁受伤的证据。


    “不算受伤。”逢雁顺势撑着坐在了成雀的位置上，笑盈盈地抬头，“上次在黑猪山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一点而已，没有


    严重到要让你帮忙的程度，我就自己找了消炎药。”


    “伤了哪儿？”李杏林不依不饶的追问。


    “手臂，不方便给你看。”逢雁试图就此截断话头，她清楚的听到有人在从二层往下来，脚步声规律的不像话，不出意外


    的话——


    “你不说实话对吧？”李杏林正好转身，对上了刚刚下来的人，“映真，黑猪山你和庄逢雁一起下去的对吧？”


    偏偏是郑映真。


    庄逢雁认命般紧紧闭上眼睛，似乎要借着动作把眼前发生的一切变成一场梦，映真会说什么她用头发丝都能想到。


    “真的不严重。”庄逢雁拉住李杏林向映真走去的步子，一手掀起袖口，小臂上果然贴着一块纱布。


    李杏林将信将疑地抬手握住逢雁的手腕，当然也没有这么轻易放过，捏住边角，稍稍用力撕下了固定的医用胶带。


    映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冲撞，还在梯子把手的手越握越紧——到了此时她才不得不承认，真相揭穿这件事，很恐怖。


    但庄逢雁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如果映真此时抬头，甚至还能看到那个人投来的心照不宣的暗示。


    纱布被解开，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就这么出现。


    “我说过吧，不严重，都已经结痂了。”庄逢雁这次声音大了一些，是为了那个已经被吓得移开视线的人。


    李杏林盯着伤口看了一阵，确认恢复良好，没有任何发炎溃脓的症状，这才重新帮她把纱布贴好。


    “你应该和我说的，原本我是医生，如果连这些事情都没没能帮上忙，那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之后有需要缝针的伤我肯定会开口的。”庄逢雁扯了扯袖口，站起身来，“又不是为了让你做事才一起走的。对吧？”


    她走到映真面前，正好挡在映真和李杏林中间，阻断了两人眼神交流的可能。


    “你这叫讳疾忌医。”李杏林看不到映真的表情，就此放过了帮忙说谎的同谋。


    似乎是跟着话一顿，映真掌心的伤口突然开始发痒泛热，她只来得及借着庄逢雁的遮挡后退，给李杏林让开一条路，看着她走回前排。


    “你计划好的？”郑映真抬头看向庄逢雁。


    “总得给那些药的去处找个理由。”庄逢雁回头看了眼映真，突然笑了出声，从手腕上扯下一根头绳塞进映真手里，“不算说谎，都这么多天了，你不也还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是活体疫苗。


    映真几乎就要喊出这句话来，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找个人帮你把头发重新梳一梳吧，现在乱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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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的。”逢雁笑着，抬手敲了敲天窗梯子，仰面冲上面招呼，“呆太久了，大家收拾收拾下来吧。”


    诺亚方车驶进加油站的时候，大家都默契的没有立马下车。


    庄逢雁带着猛女两人率先确认状况，从车窗里看出去能清楚的看到两人绕车一周后，转向了一边的超市和洗手间。


    这里的加油站客流应当不多，占地面积也不大，不过半个小时，两人就从超市里出来，挥了挥手——确保安全的意思。


    大家这才鱼贯而出，往车下去。


    曲柳和尚任王密首当其冲率先给车加油，其他人都朝超市或者洗手间走去。


    高树被洁柔一起带了下去，映真一个没留意，便落到了最后。


    她也没再急着下车，背对着车厢摘了手套——伤口开始结痂了，似乎是病毒终于意识自己没有能力侵入这具身体，所以干脆放弃，选择了自然死亡。


    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两下，映真一个手抖，没拿稳的手套滑进了座椅缝隙，她来不及去捡，只猛地攥紧受伤的左手，转过身正对上王望花的脸：“怎么了？”


    万幸王望花耳不能闻，没能听出她语调的奇怪。


    王望花只是捧着手里那块大大的围巾，举到了映真眼前，做着围上的姿势。


    “要我帮您围吗？”映真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理由拒绝可能暴露伤手的动作。


    但王望花使劲摇头，比划着什么。


    “她是要你围着这个。”王茜茜冷不丁开口，人站在车门边，大概是走了一半发觉王望花不见这才折回来找人的。


    “给我的？”映真哑然。


    王望花点点头，向王茜茜比划着什么示意她翻译。


    “她说，看你最近总带着手套，肯定是怕冷，让你别嫌她织得不好，出去的时候戴着总归能挡挡风。”王茜茜转述完后知后觉，“你这段时间戴手套了？”


    映真胡乱点了点头，乖乖低头到合适的位置：“您帮我戴上吧。”


    王望花回头看王茜茜，确认了回复后，这才笑眯眯的凑近了一些，替映真在脖子上围了几圈，再从后面拉起两层，正好包住整个脑袋。


    脖颈被碎发搔着，映真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伸出没伤的右手，屈了屈束起的大拇指，语速放慢让王望花能读口型，“谢谢，我会好好戴的。”


    “映真姐！”车窗外传来一阵动静，劈里啪啦跑过来的是成雀和高树，两个人站在车窗下招呼，“映真姐，下来啊，超市里空调特别暖。”


    映真回身点头的间隙顺势弯身捡起了手套重新戴上，再转过身来已经换回了平常的模样：“走吧。”


    草原上风大，多亏了王望花的围巾，映真躲在风后面也能顺利的睁开眼睛。


    她没有直接踏进超市，因着远处的天光停下了步子。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但远处的天空已经变得阴沉，厚厚的云被风带着快速移动，须臾便到了她们头顶，没有停歇，掠了过去。


    但天仍没有亮，像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