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食并不是很丰盛，一碗苏九寒说过的莲子炖鸡，一碟子炒菜苗，一盘拌萝卜再加两碗清粥。


    这些食材全是董家倾情赞助。


    这桌菜对于苏九寒来说是难得一次的改善生活，对于一瞧就锦衣玉食长大的庄珩来说，就有些粗鄙了。


    跑了一早上，苏九寒早就饿得肚子抽筋，但领导没动筷她也不好意思开始。


    少女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对食物的渴望几乎实质化。


    像只讨食的狸奴。


    他轻笑一声，优雅举筷，“吃吧。”


    苏九寒就等他这句话，她极有眼力见的先给上司盛了碗鸡蛋，然后再坐下吃饭。


    鸡肉，她来了。


    厨娘的手艺不错，鸡肉嫩滑，鸡皮软糯弹牙，鸡汤鲜甜清新，汤中的莲子又粉又糯。


    好吃好吃，果然人还是要进步，才能过好日子。


    她要不抓住机会自荐找上工作，现在还在农村老家村里啃野菜饼，喝没几粒米的清粥呢。


    苦，真是太苦了，那苦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吃着吃着，突然觉得不对。


    苏九寒从眼睛从饭菜上抽离，一抬眼就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眸。


    干嘛这么看着她？


    苏九寒心里毛毛的，这是啥意思，觉得她吃太粗鲁了？可她已经很注意用餐礼仪了，为了保持体面，都没有啃她最爱的鸡翅和鸡爪。


    她就说嘛，和领导吃饭最麻烦了！


    庄家家宴时，庄珩家也曾同家中姊妹一道用过饭。


    世家贵女就连吃饭也是优雅稳重的，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好看是好看，却犹如被套在一模一样壳子里的木偶人，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但眼前人不一样，她浑身都都透着股鲜活气儿。连吃饭也是如此，眸光晶亮，腮帮微鼓，熠熠的眼中流转的是对食物最真切的喜爱，与她一道用饭，让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他都勾出了几分食欲。


    “大人怎么不吃，是觉得不好吃么？”


    好家伙，都吃到一半了，他还连筷子都没动，只略用了几口她盛的汤。


    吃这么少，怎么长这么高的。


    “天热，有些许没胃口。”


    “你尽管吃你的，若是不够，再叫人送些来。”


    “那我继续吃了？”苏九寒没有这个烦恼，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说天热了，就是天上下火炉，她也不会热得没胃口。


    她全身上下最好的就是胃口。


    “吃吧，不必拘谨。”


    被这么看着，她很难不拘谨。


    苏九寒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饭。


    ......


    下午，苏九寒领到了自己入职以来的第二份工作。


    编民齐户。


    简而言之，就是对泗云县及下辖的村镇进行人口大普查。


    不仅要查各家各户多少人，更要查各家有多少土地。


    这是个大工程，好在泗云县不大，庄珩手下能人多，一人分几个村倒也算忙得过来。


    这项命令发得突然，除了庄珩自己，没有人能预料到刚入驻县衙半日，这位新来的监察史就搞这么大动作。


    泗云县之前是有记载县中人口的黄册的，庄珩昨晚占了县衙后，最先让人送过来的文书便是黄册，看完后自觉很能沉得住气的庄珩都被气笑了。


    泗云县乃小县，但荆楚之地，自来繁华，一些郡中小县，县中所居人口甚至比西北贫瘠之地大县人口还要多。


    可是官府黄册所载人数竟仅有五百户，全县人口仅三千人。


    当真荒谬！


    便是只县城城中一处就不止五百户人口，加上周边村镇，泗云县人口应在两千户上下才是合理。


    那么多不在册的百姓，那么他们每年所教的赋税去到了谁的口袋？这问题简单得街边三岁小儿都能回答得出来。


    一县父母官，带头瞒匿户口，如此的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其上官却半分异常没发觉，若说没有猫腻谁信，官官相卫，瞒上欺下，泗云县竟倒好似成了他一人的封邑之地。


    “当真一贪得无厌硕鼠耳！”


    此硕鼠在泗云县盘踞五年之久，刮取的民脂民膏数不胜数，可惜死后全便宜了流民军，齐勇入主泗云县后，发现了这笔数量巨大的财富，财帛动人心，自称和流民们是异父母兄弟的齐勇并不打算将此和人分享，吩咐心腹看守保管后，转头发了让流民军在县中自取嘉赏的命令，闹得整个县城人仰马翻。


    而齐勇逃窜后，这笔钱现在落到了庄珩手中。


    苏九寒主要负责泗云县城的人口登记，村镇之地则是荷青带人前去。


    编民齐户是个繁琐重复的劳累活，她每日早出晚归，鞋都跑坏了三双，才终于重新编制了城中人口皇册。


    “县中目前共有户数一千两百户，人口一万零七十二人。”


    “其中董家一户便有两百六十八人，除了主家三十七人外，其余二百三十一人为家中女婢、管事、家丁和部曲，这些人依附董家而活，董家手中有官府红印卖身契约，无法编制为户。”


    “丁钱两家主仆共计五百三十二人。”


    进城当夜，苏九寒挟流民军二把手笵牛儿震慑董家后，第二日一早，庄珩就命荷青拽着笵牛儿，将丁钱两家十岁以上的男丁全部以谋反之罪打入了大牢。


    和苏九寒相比，负责村镇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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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工作量不仅大，还危险。


    “泗云县下辖镇五个，村四十七个，户数一千五百二十三户，人口一万六千九十五人。”


    “属下此次去各村办差，共遇流民残兵和山匪八次。”


    泗云县山多水深，最易藏匿行踪，山匪绿林一日不除，县中一日不得安宁。


    苏九寒看了眼吊着胳膊青着眼的荷青，合理怀疑他提出剿匪的建议是在公报私仇，没看他说完遇见山匪的事情后，书案后的人脸色瞬间黑了三个度嘛。


    县衙书房有一面对着花园的窗户，窗外是一塘绿荷，夏日荷花开得正艳，但如此惬意的风景却无一人欣赏，庄珩撑额，陷入沉思。


    郡城势乱，世家，朝廷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庄氏族内亦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名为庄氏少主，却无多少话语权，家主长辈俱在，他们不会也不会允许小辈蚕食手中的权利。


    长留郡城，除了深陷权利争斗的漩涡，染得满身脏泥外，短时间难有建树。天下将倾，机会不候人，庄珩从没打算将时间浪费在和那群千年老狐打机锋上，遂听见私兵来报泗云县发现矿山后，他对外称病，以出门寻医的理由离开了郡城。


    为掩人耳目，明面上除了从小伺候自己的荷青和数十部曲，其余谁也没带。


    至于那五百部曲，是他暗中养的私兵，连家中父母都被蒙在鼓里。


    出发之时，他便知此行将会充满困难，泗云县如一张满是破洞的渔网，刚补完一个口子，另外一个口子又迫不及待的露了出来。


    他离开郡城的时间不能太久，再长便要引起怀疑。


    所以泗云县的事必须早日解决为妥。


    钱家丁家家主虽被他困在地牢，但是两家没有董家那般软骨头，咬死了之前的行为皆为保卫县城，如今还不是和世家撕破脸皮的时候，平静的湖面下是双方暗潮汹涌的过招。


    县中山匪绿林要清，矿要尽快采，铁也要尽快炼，粮食也得种，泗云县必须在短时间内成长方能成为他的助力。


    这些都是次要，如今他面对的首要难题是无人可用。


    荷青机灵，却无主见，无法独挡一面。半路投靠的九寒虽是女郎却聪颖才绝，堪当大用，但因其女郎之身，为安全虑，在她有自保之力前，有些事不适合让她出面。


    他脑子又转过一些人名，然后索然的摇头否认。


    一群只练身子不练脑子的莽夫，担不起事。


    悠悠叹口气。


    齐星河这厮好似有个家住渝州府的未婚妻，婚期将至，是该和岳丈家多走动才是。


    行云流水的写好一封信，庄珩盖上私印递给荷青，“加急将此信送给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