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用对陌生人一般的口吻疏离地说道：“不用疑惑作为王国公主的我为何在这里，作为童话中的公主，被恶龙抓走是我的责任、义务。”


    “您的意思是：您还没有被恶龙抓走？”


    我用敬语称呼她。


    如影轻轻叹了一声：“是。”


    “既然知道恶龙会来城堡掳走你，你为什么不提前逃跑呢？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先来城堡见你一面，再跑去恶龙的洞窟救你？”


    清野悠没什么社会的尊卑观念，她很自然地发问，很自然地瞅着如影的眼睛。


    “如影，你这也太麻烦了吧，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呀。”


    如影愣了愣。


    “平时……”


    说到平时，说到过去，她的脑袋就很痛、很痛，像是要炸开一样痛！


    “我一直……我一直是这样。”


    王国的公主目眦欲裂，她摇了摇头。


    “我平时……好像……”


    “悠，别……”


    话到嘴边，我忽然停住了。


    我原本是不想清野悠说太多曾经给失忆的如影听的，她那样子太痛苦了……


    但就在刚才，如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熟悉的理智。


    我缩回想要堵住清野悠的嘴的手，放任她喋喋不休。


    “你平时不是很严格、很严厉的吗？”


    “你平时不是做事最有效率的吗?能直走绝不拐弯那种。”


    “虽然你平时对我冷着长脸……”


    少女冲她扬起个明媚的笑容，彩虹色的。


    “但你别忘记呀！你的弟弟——白成。”


    如影膝盖一软，脚下一个趔趄，她一手扶着脑袋，快速地眨眼，另一只手好像在推不存在的空气眼镜。


    眨眼睛……


    推眼镜……


    这都是如影平时习惯的小动作！


    至少这一刻的如影是真正的她。


    “清野……”


    如影张了张嘴，下一秒，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啊。”


    从身旁的房间冲出来两位身着盔甲的骑士，他们一言不发就要擒拿无辜的塞壬小姐。


    清野悠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尖叫。


    “啊！”


    尖叫是塞壬防御性的手段，但凡是听到塞壬尖叫的人都会恐怖地七窍流血而亡。


    连作为塞壬同阵营的我都被尖叫刺得捂住耳朵，神情痛苦，那两位骑士却像是耳朵被棉花堵住，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似的，冲过去将清野悠架住。


    “啊！”


    我紧紧闭上眼，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在从我的鼻孔、眼窝、耳朵里流出来。


    “啪嗒。”


    那东西砸在地上。


    塞壬已经害怕到敌我不分的地步了。


    如影皱着眉，她同骑士一样，几乎没被影响，但她同样一句话也没说。


    在城堡里：不阻止，就是默许。


    六六六艰难地抬起双臂，她挡在清野悠前面，用身体做最坚实的盾。


    一开始，她还能和那两位骑士过过招。


    数分钟过后，她出现了明显的不敌，不是那两位骑士太强，是六六六变弱了。


    清野悠的声音渐渐变小。


    “砰！”


    “砰！”


    只听两声闷闷的撞击声，六六六和清野悠被同时抓住，骑士们将她们带走，如影拦住我们剩下的三人。


    “那两位勇者只是被带走了，骑士先生会送她们去休息，别担心。”


    如影淡定地扶了扶皇冠。


    “让我们继续讨论正事吧。”


    我像是没听见，直勾勾盯着伙伴们被抓走的背影：清野悠剧烈挣扎，六六六的双手被无力锁住……


    如影为什么会失忆？


    刚才她有一瞬恢复，怎么会？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压制如影的记忆，也很有可能是那东西作祟，六六六的实力被大幅度削弱，清野悠足以覆灭整个海盗团的攻击对城堡里的人压根无效。


    忽然，被压着六六六不舍地转过头，她的表情看上去是不甘心。


    别管我们。


    继续故事。


    六六六无声地对我说。


    不甘心的样子是她装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骑士们与公主起疑，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皱着眉，很认真地与她对视。


    明白了。


    我答。


    如影在一旁唤了声：“勇者，你在看什么？”


    “我的朋友……”


    说得越真实，现在的公主如影就越不会起疑，于是我“实话实说”，只不过隐瞒了一小点儿。


    “她们会被好好对待吧？”


    如影微笑着颔首。


    过关。


    我松了口气。


    如影敲响了权杖，城堡的走廊中立刻蹿来四条飞毯，恭敬地载起我们四位。


    据如影说：那两位勇者不来是好事，像接下来的大事商议，还是让能管好自己的人来比较好。


    “咕咚。”


    威廉咽口水的声音很清晰。


    如影向他看来：“不用紧张，勇者小哥，我们马上就到了。”


    八分钟后，飞毯带我们跨越了大半个城堡，又在如影的号令下，它们停在了一个巨大的门前。


    “这是城堡的重地，父皇的寝宫。”


    说着，如影扯起一抹苦笑。


    “我的父皇从三年前就大病不起，前两年，他至少还有个人形……”


    “人形？”


    “对。”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


    偌大的房间很空旷，暗橙色的烛光摇曳，地上硕大的、怪物似的黑影子一直在晃。


    “这……怎么连日常的生活用品也没有？”


    这里好歹是国王的房间，连个床、椅子、柜子也没有，仿佛无人居住，连地板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嗯。”


    如影淡淡地回答，戴着蓝宝石的手指向房间正中。


    “请保持平静，看。”


    “它就是父皇陛下。”


    “它是国王？”


    所谓的国王根本就不是人！


    房间正中漂浮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圆球，上面儿仔仔细细分布着八根横线、八根竖线，一共组成六十四格，三十二格黑，另三十二格白。


    “嗡——”


    圆球颤动着，发出这样的声响，它好像很抗拒别人的目光。


    “它是……棋盘……”


    我与面带迟疑的灰斗篷少女交换目光。


    她死死捏着张墨绿色背的牌，下一秒，它的边角“咔嚓”一声被皱下去了——世界牌。


    世界，大阿尔卡纳的最后一张，浑身赤裸的女人被花环环绕，卡牌的四角分别坐着对应四元素的四种动物。


    世界，是愚人之旅的结束，是故事的终点，同时，它也是下一次循环的开始。


    破告示说：勇者与伙伴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如影的城堡。


    勇者故事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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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上篇。


    圆球上渐渐浮现出棋子的身影，其中，白棋出现在左边的前两排中，王、后、教、马、车……白棋只少了一个小丑先生所化的主教，以及……本该站在起点黑格上的那个车。


    元一？


    消失的车是元一吗？


    视线再向右，棋盘中间不稳地闪了闪，黑棋的虚影一闪而逝，后、教、马、车……除了王棋与另一个车棋，黑棋全员被阵亡。


    我认出来了：那些正是我们在来城堡路上杀死的黑棋。


    现在，棋盘中间没有哪怕一颗棋子，畅通无阻。


    元一呢？


    元一在哪？


    我继续向右看去，棋盘几乎快被看到头，我却迟迟不见“白车”的位置。


    我的心中悄然袭来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难道元一已经去到恶龙的老巢了吗？


    亦或者……


    另一个猜测太大胆了、太荒谬了！我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尝试将它甩出去。


    等我看到棋盘上黑方所在的起点时，已经愣成木头人了。


    棋盘最右边被一团阴沉沉的、浓得化不开的乌云笼罩，它像头野兽，与“轰隆隆”炸响的雷电共舞。


    棋盘另一端是什么情况呢？


    无非是孤零零的“白车”与黑方的“王”、“车”。


    “被乌云笼罩的那边儿就是恶龙的居所。”


    如影神色严肃极了。


    “勇者们，你们需要去到情况并不明朗的那边儿。”


    如影将手中的权杖用简单的魔法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竹条，“啪”，竹条指向棋盘中间区域。


    “勇者们，你们就是从棋盘最中间的村庄赶来的，感谢你们一路上为我肃清向皇城靠近的敌人。”


    “勇者们，被恶龙抓走然后经受烈火洗礼是父皇予我的使命。”


    说到这句话时，如影的眼中明显闪过顽固又执拗的认真，好像父辈赋予她的苦难与责任是她人生的第一大要事。


    我清楚地看到了。


    如影的确是这样的性子，对带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论雷霆雨露，她都能近乎疯狂地追逐。


    她将亲人看得格外重，这点，公主如影与真正如影几乎没有区别。


    “休息两日后就可动身了，勇者们。”


    如影说。


    “请启程前往恶龙的巢穴，我会为你们配备最好的飞毯。”


    勇者故事下篇就这样被敲定了。


    命运的女儿手中的卡牌已经换成了一张色彩鲜艳的“愚人牌”。


    接下来，是全新的一轮“愚人之旅”。


    “勇者们，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父皇很好奇，作为奖励，也作为我对你们信任的证明，我会告诉你们。”


    如影盯着我的眼睛。


    “去吧。”


    命运的女儿也在我的耳边说。


    “可能会出一些小状况，但问题不大，放宽心。”


    还没来得及点头，如影不由分说就拉上我的手，我踉踉跄跄跟上她的脚步。


    “慢、慢点！”


    “等、等下！”


    我的指尖被放在了圆球上。


    “嗡——啊！”


    那黑白相间的东西不堪重负地颤动着，蒸汽壶般刺耳地尖叫。


    我的眼皮一沉，好像在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千斤顶压住。


    等等……


    制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我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如影说：“我会为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