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快跑！


    不跑留着给怪物当丰收节加餐吗？


    我狠狠用翅膀拍向威廉脚脖子，他还沉浸刚才惊险刺激中，一下子跌坐在地。


    “啪。”


    还不跑？还不跑？威廉是想要肉身成佛吗？


    洞穴另一边传来原本微小却因空间密闭而不断放大的脚步声，怪物的口水“滴答、滴答”向下垂落。


    命运的女儿拉着如影向洞里边儿跑去。


    “跟着我。”


    她声音沉静，仿佛身后根本不存在骇人的怪物。


    “命运告诉我：只要我们躲在蛇形的石头后就不会被发现。”


    “停！其他人……”


    如影尝试挣开她的束缚，她妄图回头、转身、将安全的方法告诉大家。


    “只有我们两人。”


    命运的女儿力道大到不容反抗，她狠狠将如影向前一拽。


    “不要违抗预言。”


    她说。


    “不要让命运走向不可控，否则我们都会死。”


    “为什么？”


    命运的女儿沉声：“因为命运主宰一切。”


    如果你仔细听，或许能听到细小的、萤火虫般的无奈：因为命运主宰一切。


    命运的女儿，来自崇尚巫术的世界。


    命运为世界的居民降下魔法的赐福。


    命运说：“你命中注定修行魔药。”


    受赐福的孩子勾下腰，低着头，乖乖地应答道：“感谢命运，我会一辈子专注魔药修行。”


    命运说：“你是天生的魔药专家。”


    孩子即便梦想是成为战士，孩子即便对魔法毫无兴趣也必须说：“感谢命运。”


    命运的女儿出生在隐于深林世界最古老、最权威的占卜师家庭，她是家族新一代唯一的、最有天赋的大小姐，她的一生注定要将生命奉献于占卜事业。


    族中长辈子在她出生时做出预言：这孩子会在十七岁时离去，在异世界度过她主宰命运的成年生日。


    “什么？就凭她，能主宰命运？”


    “胡说些什么，没人能主宰命运！”


    “哦，我的老天啊，人怎么能做出这样大不敬的事？”


    老占卜师摇了摇头，将脸上松软的、下垂的褶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命运不可违逆，命运主宰一切……”


    “但这，就是她的命运。”


    她的母亲为了守护心中信仰、守护命运，痛心地为她取名——命运的女儿。


    命运的女儿在十岁时觉醒通灵天赋。


    命运的女儿在十五岁精通各项占卜。


    命运的女儿在十七岁得到预言：她必须离去。


    “要我去死？”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向下砸。


    “我们也很无奈，但作为窥见天空丝线的占卜者……我们无法违抗命运。”


    “毒酒、白绫，你可以选择。”


    命运的女儿的心脏一抽一抽地刺痛，她抚摸着自己的左眼，“嗒”，莹白的、圆滚滚的球状物掉了出来。


    在她的世界，占卜师只要顺应命运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代表着因果的力量。


    反之……


    只要违抗命运，她会受到不可逆的、刺向灵魂深处的伤害。


    命运谨慎地察觉到她的叛逆，给了她一点儿小小的教训。


    “我？”


    命运的女儿指向自己的脸，她七窍流血，早已看不清面容，成了个血人儿。


    “我选……”


    这是她第一次向命运反抗。


    族中长辈没等到回答，直等到一声干脆、利落的——“砰！”


    她向眼前的大白墙撞去，像雪地上绽开的艳红色鲜花。


    命运的女儿自戕。


    她那时还没有完全的、彻底的反抗命运的勇气，因为她看见了出头鸟反抗者的下场……


    但至少她不是死于他人，她没喝毒酒，她没挂白绫，她胜利了。


    “我的这只眼睛就是违抗命运的惩罚。”


    越往深处跑，冷气就越重，冰水溅在身上，命运的女儿和如影穿过尖状钟乳石密布的区域，来到下一片分布着奇形怪状石头的区域。


    “找到了！”


    如影眼尖地在石林边缘找到形似“盘旋在枝丫上的蛇”的石头，她拉着命运的女儿躲在那后边儿。


    两人终于可以放松地坐下。


    如影仰着脑袋。


    空中的石壁仿佛被一拳、一拳砸出了窟窿，也像是月球上的陨石坑，凹陷有的浅有的深，最深的刚好能容下两个威廉的脑袋。


    “我们现在就待在这儿？”


    她问。


    如影再次用斗篷作桌布，“唰”的一声，她推开三十八张卡牌。


    “对。”


    她说。


    “他们之中有一人命中注定有此劫。”


    “他不会真的出事，”


    这话说起来真怪。


    “我只是想保护他不受命运惩罚。”


    ……


    “威廉？”


    “等等等一下……”


    威廉欲哭无泪，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又可怜又吓人。


    “我的脚好疼……我身上没力气……我站不起来……”


    我想过去扶他，却听见“嘶”、“嘶”，他不断地倒吸凉气。


    “怪我。”


    六六六有些自责。


    “如果我现在是人的身体，应该有能力与它一战……可我现在是鸡，我不敢赌。”


    “能行吗？”


    我问道，眼里带着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紧张。


    威廉诚实地吐出个虚弱的气音：“不……”


    怪物的身躯应该很庞大吧，它每走一步，洞穴就跟着颤抖一下。


    “砰！砰！”


    它正在缓慢地前行。


    我和元一默契地对视一眼，接着，他看向布满亮晶晶的手掌。


    “忍着。”


    我告诉威廉。


    酸？痛？难受？


    受着！


    威廉没出声。


    没回答就是默认。


    我和元一再次对视。


    我：元一，该你出动了！


    元一：111。


    啊不，应该是，元一：收到。


    就在这时，从西方传来悠远的、足以穿透万物的钟声。


    “咚——”


    它说：天黑了。


    怪物的咆哮在一瞬间打破岩层，威廉神色一滞，他甚至已经做好“你们跑吧，别管我这个累赘”的觉悟……


    “让我被吃了吧。”


    威廉苦笑着，说话声终于变得利索，他像是怀揣着满腔英勇，眼看就要牺牲正交代着遗言的战士。


    “我被抓了也好，不会拖累大家……”


    “照顾好玛利亚。”


    他脸色苍白，牵强地勾起唇角。


    “唰——”


    破空声在耳边响起，威廉认命地闭上眼。


    “咚——”


    第二声。


    天黑了。


    月亮在阿图村的村民眼中永远是不祥的象征，月亮不似太阳，它无法使人类真真切切地看清什么，它的光是缥缈的、朦胧的，村民认为：月亮中一定藏着神秘的、邪恶的恶魔。


    据古籍记载：村外生活着各种嗜血残忍的野兽，它们从月亮中汲取力量。


    怪物的速度变快五倍不止，原本几百米的距离在它眼里像是只有一米、两米，跟闹着玩儿一样。


    那巨大的、昏暗的影子映在弯道的岩壁处。


    它只有三条腿，前面一条，后面两条，像个放大版的三轮车，它同样有三只眼睛，嘴下多出一只横着的、长的眼睛。


    随着它的靠近，恶臭愈发浓烈。


    是……他是被吃了吗？


    威廉想。


    忽的，他出现飞起来的感觉，真怪异，他抬起眼皮。


    啊！


    威廉想要尖叫，却被一只手死死堵住嘴。


    啊啊啊！


    威廉晕了过去。


    元一无语，他将威廉扛在背上，这个金发少年更加像一条死鱼。


    我们四个一溜烟儿钻进洞穴深处，进一个元一扛威廉刚好能通过小洞口后，我们来到一片怪石林。


    石头在空中，像飞翔的鸟儿。


    石头在地上，像遨游的鱼儿。


    离我们六米远，躲在蛇状石头后的如影探出脑袋，她打出一个“看右边”的手势。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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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那个世界的，我不管什么命运不命运，惩罚不惩罚了！”


    如影不顾命运的女儿阻拦，执意把消息告诉我们。


    他们可是帮我、救我、照顾我母亲的鸡啊！


    如影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向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根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容纳两人两鸡的长方形石柱，它藏在石林最边缘，位置与如影相对，极隐蔽，不易发现。


    “嗷——”


    趁怪物还在钟乳石林找人，我眼疾手快把他们仨拉进石柱后。


    “这儿！”


    我背靠不断淌水的石柱，终于松了口气。


    蛇状石头后的如影也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


    如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竟然没受到命运惩罚。”


    命运的女儿那模样不比如影好到哪去，她的金属义眼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响，像是一直转动的齿轮忽然卡住不动了。


    太阳牌、书牌、月亮牌……


    呵，我早料到了。


    命运自信地回答道。


    她同样松了口气。


    如影当然不会受到命运的惩罚，因为这突发情况本就在命运的掌控之中。


    “咚——”


    第三声钟鸣。


    怪物睁开了第三只眼，将嘴巴和鼻子挤到了一块儿。


    它疯狂抽动鼻头，它精准锁定我们的位置，它凭结实的身体撞开石壁。


    “嗷！”


    它叫。


    它说：我找到你们了，烦人的小虫子。


    石壁上豁然出现个硕大的缺口。


    石林昏暗，没有丝毫光亮。


    我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盯着怪物的脚：肉墩长满卷曲的毛。


    它来了……


    它来了……


    它向我们靠近了……


    它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怪物给出的解释是：在蛇状石头上划一爪子，在石柱上划一爪子。


    我知道你们在哪，你们最好乖乖出来……


    它得意洋洋。


    它在戏弄猎物。


    我咬紧牙，看向昏睡的威廉，又看向神情沉重的元一和六六六。


    你掌心的星星闪粉还能用吗？


    我其实并不知道元一掌心的东西是什么，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地瞅着他。


    元一摇头。


    六六六，你有把握吗？


    我恳求的目光打向她。


    六六六向我投来“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她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低垂着眼睑，眸光暗了暗。


    我忘了，强如六六六也说过：待在鸡的身体里，她没办法打败怪物。


    “别想着出风头，也别逞强。”


    六六六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等他真做出下一步行动，我们再一起面对。”


    可……


    我担忧地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威廉。


    可是鸡做不到啊！


    眼睁睁看着怪物攻击我和我的伙伴……鸡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我压低了声音。


    “它知道我们的藏身位置，你和元一保护好威廉。”


    怪物俯下身子，长脖子灵巧地绕过石柱，它用眼珠极小的、眼白昏黄的第三只眼看不过来。


    我不想让怪物看见我的同伴，如果说我们五个中一定要离开一个，我宁愿是自己。


    可以说鸡善良。


    可以说鸡愚蠢。


    鸡都认了，鸡只是不想让心中认定的伙伴离开！


    元一和六六六惊恐地想拉住我。


    我不止从哪得来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力，泥鳅似的滑溜溜挣脱伙伴的挽留。


    “出头鸟是容易被打……”


    我说。


    “啪！”


    金黄色的喙啄向那只丑陋的眼睛。


    怪物吃痛向后仰去，“砰”的栽倒在一堆乱石上，脊梁骨被撞得生疼。


    “嗷！”


    它愤怒地咆哮。


    “但我是鸡啊嘿嘿……”


    传奇神鸡向外头跑去。


    那俗话说得好：枪打天上飞的鸟……


    关我地上走的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