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山野归鸿(种田)》 戎峰没一会儿就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进了正屋,看到那小郎君正跪坐在母亲身后,一丝不苟的给她梳头发。
他的手很巧,不像自己,每回给母亲梳头,都笨手笨脚,以至于把那一头银白的长发弄的乱糟糟。
边鸿按着戎母的话,把她的头发盘成一个端庄的髻,再用一只银钗子固定,这发髻的样式虽然不常见,但很好看,戎母伸过手去摸了摸,非常满意。
“这手艺可比小峰好多了,小峰,来,帮娘把新衣服穿上。”
于是门口的戎峰走了进来,摇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伸过结实的手臂,扶起戎母。新衣裳的色泽鲜亮,衬的戎母今天气色很好。两人没在屋里停留多久,戎母便叫他们回屋里睡觉,自己则拿出几乎天天不离手的针线,熟练的摸索着新买回来的棉花,开始做活。
“娘,晚上了,明儿再做吧。”
戎母则笑,“岁数大了,觉少,睡也睡不着,再说了,对我而言,白天和晚上也没区别不是,你娘我这摸黑的功夫,一般人可赶不上。”
于是,败下阵来的戎峰,只好和边鸿一起出门去。
只是往厨房走的这几步路上,边鸿一直瞄着前边那个男人的背影,想着戎母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同的感受。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殊为不易。
“你洗吧。”
厨房里,男人没敢正眼看解衣服要进浴桶的边鸿,只闷头往桶里倒满了干净的水,又在灶里加满了柴,说了这句话后就匆匆出门回屋了。
边鸿还想问问他腿上的烫伤怎么样了,但看着他健步如飞且火急火燎的背影,想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热气蒸腾,房间里的灯火如豆,幽暗寂静,他抬起脚,赤身踏入热水,渐渐下沉,全身浸润其中。
打了个冷颤后,边鸿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无患子的草木香气将他包围在其中,边鸿闭起双眼,仰着头,睫毛微颤,默默不语。
片刻后,他伸手,抚摸着自己削尖的下巴,分明的肋骨,与胸腹间那些早已愈合的刀剑伤痕。
此刻,他像久违的旅人,洗下一路征尘。
而与在热水里独自消解情绪与自我的边鸿不同,戎峰一进门,就见元定站在柜边的油灯下,满脸幽怨,瘪着嘴,活像个小鬼似的。
抬头一看,那小一些的孩子已经睡了,戎峰并不太理解小孩子的情绪,但看着元定不错眼的盯着自己,还是开口问了。
“怎么,饿了?”戎峰能想出来的理由有限,这一原因是他认为最后可能的了。
但元定却摇了摇头,反而朝他招了招小手,“你过来。”
于是一大一小在“哔啵”燃烧的油灯下,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戎峰离近了才看清,小孩像是刚哭过,眼睛里还有眼泪,鼻子哭的通红。
但是此刻却一本正经甚至面色有些沉重的对戎峰说了句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我就快死了。”
“什么!”戎峰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之下声音有点大,于是元定赶紧皱眉摆手,“小声点儿,别被熙哥听到,我不想让他再伤心,他也不能再伤心了。”
他知道,在逃荒的路上,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里,熙哥颤抖的身体与几乎湿透衣衫的淋漓大汗,自己总是尽力的抱着熙哥,多少让他好受些。
“你,嘶,你。”戎峰是个行动比嘴快的人,他直接蹲下身体,伸手握住了元定手腕的脉搏,找对位置后来来回回触诊了半天。他虽然没有正经郎中那几下子看病的医术,但是师父也教授过一些,多少能从脉搏看出人的身体状况。
而小孩儿脉搏有力,像个活力四射的小鸟一样“突突突”的跳,虽然身体的底子有些虚,但好在年龄小,吃饱穿暖,没几年就养回来了。
于是,戎峰松了一口气,随即挑眉看着眼前的小孩儿。
他需要一个解释,否则的话,他略懂一些拳脚。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从前住在家里隔壁的赵婶子就是这么死在病里的。但是,我临走之前,还是有几句话要和你交代。”
元宝这时候也不叫“大哥”了,开始“你,你”的称呼比自己大了许多的,这个熙哥的丈夫。
“我要是不在了,熙哥和官宝会难过,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熙哥,他很不容易的,既然已经嫁给你了,作为男人,还是要起男人的责任,你说对不对。”
这番话说的戎峰直愣,他没想过,一个看着不到五六岁的小孩儿,会有这么丰富而多愁善感的内心世界。
“你几岁了。”
“七岁。”元定下意识的回答,但是之后明显因为被男人打断了要说的话而恼怒。
“诶呀,别管这个了,要一辈子对熙哥好,照顾熙哥,你能不能做到。”
这话着实让戎峰哑口无言,想答应,但张不开嘴,又觉得不能拒绝。
不过离得近了,戎峰才看到,小孩儿的嘴角确实有点血迹,于是赶紧放下自己被这小子几句话搅的乱糟糟的心思,伸手去掰元定的嘴。
元定正忧伤的等待答复,却被人强行掰开了嘴,于是挣扎,但他的力气对于戎峰来说,如同蚍蜉撼树。
终于,油灯之下,戎峰掰开了元定的嘴,也看到了血迹的来源。
孩子门牙掉了。
“……”
他就说,刚才这小孩儿说话有点漏风,说七岁的七字时,他隐隐感受到有股风吹到了脸上。
“小子,换牙是不会死的。”
元定则终于掩藏不住恐惧与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会,会的,赵婶和父亲,都是得了疫症,牙齿掉光了之后,就死掉了,我,我也要死了。”
“还会长的,就连山里的狼崽子都要换一次牙,好来长出更锋利的牙齿,撕咬猎物。”
“呜呜,什么?”
戎峰拿他没办法,“掉牙,再长出来,你就是大人了。”
元定听了这话之后,才终于止住了哭声,“真,真的?”
“嗯。”
小孩儿的情绪总是变化的很快,元定再三确认,而后破涕而笑,但坐在地上想了想后,还是说:“要是能长出来,我又没死,自然不用你保护我的熙哥,到时候我就是大人了,我自己来。不过,要是没长出来,那就,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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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付给你了。”
戎峰看着年幼的孩子,在他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好。”
“拉钩。”
戎峰伸出宽大但长的非常得宜的一只手,沉默的用小指和元定勾了勾。
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而从厨房泡完热水澡回来的边鸿,对此事则一无所知,直到进了被子中,元定抱着睡着的官宝,又贴着他说了一句“要搂着”后,他才“咦”了一声,伸手轻轻拨开元定的嘴唇,而后笑了笑。
元定七岁了,确实已经到了换牙的年纪,时间真快,他犹记得农妇刚刚生产时,元定那张皱皱巴巴的脸。
“换牙了?没事,过几天长出来就好了。”
元定点头后,一味的沉默不语,在睡前,还朝另一侧的戎峰看了看,两人眼神对视片刻,十分有默契的对刚才的事闭口不提。
继而,沉静的屋中,在油灯熄灭后,只有些橙红的炉火透过炉壁,波动的映在屋里,被窝里干净而清爽,戎峰甚至能闻到一种混杂在无患子的果木味道中,那一缕缕抓不着,摸不到的浅浅幽香,他动了动鼻子,最后侧身看向那小郎君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洗了澡洗累了,往常很难入眠的那个人,此刻竟然呼吸均匀缓慢,睡熟了。
戎峰也闭了闭眼,伴随着官宝憨香的呼声,和那丝丝缕缕的香气,睡着了。
隔日醒来,屋里因为有炉火,依旧还有余温,尤其是被窝里,舒适的让人不想起身。但屋外下了很大的霜,门缝都被冻住了,戎峰用力一推,才推开来。
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先去正屋看一眼母亲。
正房里要比他们的屋子更暖和一些,戎母安静的躺在被窝里,仿佛还没醒来。
“娘,起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炕上的人依旧没应答。
“娘?”
“娘!”
边鸿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戎峰这一声大呼,当即一激灵,猛的坐起身来,连棉袄都来不及穿,只披了件单衣,光着脚就跑进了正屋。
推门一看,屋内,戎峰跪在地上,紧张的摸着戎母的颈部脉搏,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但最后,终于没能得偿所愿,他仿佛浑身失力一样,徒然的垂下了头。
被褥里的戎母,衣冠整洁,昨夜刚洗了身子,梳回了从前自梳女的发髻,穿上了准备多年的衣裳,沧桑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她安排好了一切,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了无牵挂的去迎接崭新的旅程。
甚至,身旁还整齐的放着她赶工出来的新棉衣,两大两小,针脚扎实,临行密密缝。
边鸿怔愣在原地,他就那么看着戎母的遗容,她是那样慈祥,平和。
这与他的认知相悖,他回想起地震中被压在石块下哀嚎而亡的朋友,想起面目扭曲的被煤场工头打死劳工,想起难产的农妇,病死如活尸一样的农夫,想起战场上血流成河的伏尸千里。
可现在,他看着戎母,没有惨烈,也没有血肉横飞。
就仿佛,死亡,是一条平静而安宁的归途。
人来时有声,去时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