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彻底吞噬，黑暗如同潮水般涌入，将这间本就死气沉沉的房间，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坟墓。


    只有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还固执地亮着，灯光昏黄，将王建国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映照得明明暗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那台早已停摆的石英钟，秒针仿佛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咔哒、咔哒”地走着。


    顾彻靠在椅背上，神情自若，甚至还有闲心研究着天花板上那块快要掉下来的墙皮。


    【这装修风格，突出一个后现代主义的破败感，比我那个仓库都地道。王总这审美，领先业界二十年啊。】


    终于，当时针指向六点整。


    一个小时，到了。


    “啪！！！”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


    王建国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将那本厚得像板砖的剧本震得跳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剧烈，带倒了身后的老板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声。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顾彻，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绝望，而是一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濒死之人回光返照般的疯狂！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即将把铁栏撞断的野兽。


    “你！”


    王建国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桌上那份剧本，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疯狂摩擦。


    “这……这上面写的东西！”


    “行星发动机……零下八十度的地表……还有那个能装下几百万人的地下城！”


    他往前一步，双手撑在桌上，巨大的办公桌都在他颤抖的力量下嗡嗡作响。他几乎是把脸凑到了顾彻的面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滚烫的、足以将人灼伤的气息。


    “这些……都是真的？！”


    他问的不是故事，而是蓝图。


    他问的不是情节，而是工业！


    作为一个在重工业领域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实业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剧本里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代表着怎样恐怖的工业实力和技术构想！


    这已经不是在写小说了，这是在制定一份足以改变世界的工业革命计划书！


    顾彻迎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变，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王建国眼中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他像是得到了神谕的信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亢奋之中。他松开桌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复合材料，等离子约束，人工智能……这些技术，是可行的！是可行的！那帮孙子，那帮银行的，投资圈的，都他妈是傻逼！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报表，他们看不到未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彻。


    “三十亿？不够！三十亿根本不够！”


    他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手臂，“光是一个行星发动机的基座，那些超高强度的合金和复合材料，就是一个无底洞！还有地下城的生态循环系统……三十亿？你连个地基都打不起来！”


    顾彻看着他这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


    【鱼儿，上钩了。而且是连鱼竿都准备自己吞下去的那种。】


    “王总。”


    顾彻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精准地浇在了王建国亢奋的头顶。


    他站起身，走到王建国面前，拍了拍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肩膀。


    “剧本，只是蓝图。”


    顾彻的眼神，平静，深邃，却带着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凑到王建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投下了一枚致命的诱饵。


    “我有一个计划，能让你投进来的每一分钱，翻一百倍回来。”


    “这不仅是让你翻身。”


    “是让你，站到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轰！


    王建国的大脑，像是被一颗中子弹精准引爆，瞬间一片空白。


    一……一百倍？


    三十亿的一百倍……是多少？


    三千亿？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顾彻，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这辈子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吹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么……让人无法抗拒的！


    然而，这份极致的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就像一个美到极致的肥皂泡，“啪”的一声，被现实的针尖，无情地戳破。


    “呵……呵呵……”


    王建国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浓重的灰败和苦涩。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一屁股坐回了那张倒在地上的老板椅上，发出了自嘲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一百倍？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法院传票和催债单。


    “一百倍？”


    “我现在，连他妈给跟着我干了十几年的老兄弟们，发遣散费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猛地抓起一把催债单，狠狠地摔在地上，纸片如雪花般纷飞。


    “三十亿？你不如现在就拿根绳子，把我从这三楼吊下去！来得更快一点！”


    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将自己所有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给顾彻看。


    “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我名下所有的资产，所有的股权，全他妈被银行给冻结了！抵押了！查封了！”


    “我这座工厂，这座我爹留给我，我耗了半辈子心血的工厂，下个月就要被法院强制拍卖！用来抵债！”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我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一个连信用都被透支干净的老赖！”


    “你让我拿什么投你？拿我这条烂命吗？！”


    办公室里，回荡着他绝望的嘶吼。


    所有宏伟的蓝图，所有疯狂的构想，在“没钱”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顾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失望，也没有同情。


    他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


    等到王建国吼完了，吼累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顾彻才缓缓站起了身。


    他没有去安慰他，也没有说一句“我理解你”。


    他只是走到那扇满是灰尘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外那片在夜色中，如钢铁坟场般死寂的厂区。


    “王总。”


    顾彻的声音，从窗边幽幽传来。


    “我找你，看中的从来就不是你的钱。”


    王建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只见顾彻缓缓转过身，伸出手，指向了窗外，指向了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着的，锈迹斑斑的巨型机床和设备。


    “而是它们。”


    顾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王建国心悸的弧度。


    “我要的，是你这座工厂，是你的‘建国重工’！”


    “是你手里这支，曾经能造出这个国家最顶尖重型工业设备，现在却被所有人当成破铜烂铁的……队伍！”


    王建国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顾彻，那眼神，仿佛想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至于钱……”


    顾彻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和一丝老六特有的鸡贼。


    “我有办法解决。”


    “不过在解决之前……”


    顾彻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张堆满绝望的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彻底懵掉的王建国。


    “首先，我需要向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和你的债主们。”


    “开一场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