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宦官口中几乎没有一句实话，这许正年大晚上不睡觉完全是因为今天憋着一股火，怎么都发泄不出来的那种。


    所以才失眠了而已！


    但“言官”御史这个位置，的确是许正年专门给魏晖准备的。


    这，老宦官倒是没有说瞎话。


    魏晖虽然是带着目的来的，但是这个家伙本身的性格也是宁折不弯的主儿。


    甚至...有点软硬不吃。


    能够打动他的极少，至于他和儒家之间的那点事儿。


    魏晖其实也从来没有瞒着许正年，甚至就连魏晖自己家中藏着一窝儒家之人，魏晖也没有瞒着。


    毕竟儒家只是不被许正年待见，又不是犯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大罪。


    所以许正年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就打算对魏晖如何。


    这份儿心胸，对比一下刚刚儒家的那群人，魏晖也是忍不住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群家伙，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这依旧改变不了魏晖和许正年之间的事情。


    在魏晖的建议下，许正年的确是放开了对儒家的一些控制。


    正如魏晖所说的那样，儒家的确是已经走向了歪路，但这并不代表着儒家的东西就完全是错误的。


    其中的礼制虽然有控制百姓，让百姓明白上下尊卑的原因，但也同样有一个最重要的作用。


    那就是维持权利框架的稳定。


    魏晖曾经用汉胡之间举例。


    “大汉虽然是初创，但是这片土地上已经有百姓生活了成百上千年之久，而在这片土地之外，那些胡人也同样是生活了许多年。


    甚至说起渊源...他们的时间甚至比这片土地上的人还要更加的悠久绵长。


    既然如此，为什么胡人有过数次明主的出现，可却一直无法崛起，而我华夏之地虽然战乱不断，但却依旧可以稳定在这一片中枢之地。


    甚至陛下还让大汉一统天下，甚至可以传承万代？


    其最重要的就是礼制的维持，礼制的确是无法保证什么，但是礼制却是可以让一个势力的传承有最基本的道理和规矩。


    仅仅依靠礼制的确是不能避免父子兄弟之间互相残杀，但只要中枢稳定，便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他们野心爆发之时所造成的损失。


    而且完全荒废礼制，难道要让我大汉华夏之地的百姓，学习那胡人的习性，父死子继乱了纲常伦理不成？”


    “至于道家，无为而治或许在特定的时候有用，但君主若是贤明，若是能力出众倒也没有必要非要讲究无为而治。


    反倒是道家这天地之间的道...值得大家深究，利用天地大道去发展国家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而法家，这些年陛下重用法家这自然是没有错。


    法家从始至终也都是为了帝王而服务，兴改革，重律法，统一各国文化和度量衡，建造大道，修建城池...


    法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法家...过于严苛，却是将民力放在了外面。


    这些年陛下难道自己还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之中早就已经背离了当初的初衷？”


    魏晖的出现对于如今的许正年来说，的确算是至关重要。


    虽然这些话说出来之后，让许正年气得只想弄死这个家伙，他竟然话里话外说自己已经背弃了百姓，说自己是昏君！


    虽然他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许正年觉得就是有。


    可真要是想要弄死他...魏晖所说的那些事情，他的确也无法反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正年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朝着百姓而做了，开始是朝着自己的心意或者说是朝堂的目的而做。


    这不仅仅是他每天吃几个菜，穿什么样的衣服，又睡了哪个女人这种小事。


    而是许正年真正在治国上出现的问题。


    最简单的一件事情，许正年如今治理国家到底是出自什么心思？


    这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却非常重要，因为本心决定了他们做事的方向。


    这一点不需要别人告诉许正年，只需要提醒一下，他便能够想到....当年的自己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就是不想百姓被压迫。


    可这到底什么是压迫？


    其实到现在许正年都没有完全弄明白。


    大汉建立已经足足七年的时间了，他没有更好的稻种，也没有更好的科技来发展粮食，科技树带不来更好的种子和更多的粮食，所以大汉境内的百姓依旧在交着足够数量的公粮。


    甚至因为轻工业的发展还有基建大队的外放，这也导致了大汉的局势更加的诡异。


    随着大汉的发展，百姓们的确是可以谋生了，人口的爆发也随着大量基建工程还有轻工业的发展而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大部分的百姓都开始有一技之长，然后靠着这个安身立命，朝廷明年也会拿出来大量的钱财去支持这些事情。


    可是在这大势所趋之下，那些真正的百姓，当年就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那些靠着土地活下去，每年都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们，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老农民，这就是魏晖给许正年之下的那些农夫们的一个评价。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如今大汉商贾发达，大量扩建，的确是养活了大量的百姓，土地无法快速增长，但是他们也同样可以得到足够养活自己，甚至是过得还算是不错的钱财报酬。


    但...但年轻人都离开了，可是这家里的土地又应该如何？


    自然是那些已经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们，继续照料着家中的土地。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就是当年分发土地的那些人，而最后这些欢天喜地将土地拿到手中的老农们，却一辈子都被这一片土地所困住。


    甚至....因为这些土地，他们才无法真正过上好日子，过上富裕的日子....”


    魏晖的这些话，才是让暴怒的许正年彻底平息了怒火，彻底放弃争论的原因。


    同时，也正是因为他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这些话语，才知道自己在为了天下，为了大汉的过程中，已经真的开始背弃自己的子民了。


    哪怕，这子民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他们却是当年自己的崛起的基础....


    让魏晖担任言官御史，也同样是因为他需要魏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需要魏晖时时刻刻地在他身边耳提面命，需要时时警醒自己，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还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够！


    只是这夜深人静之时，许正年想着魏晖口中的那些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当老宦官都将旨意，朝服和官员印信等等物件儿送到了魏晖府中并且平安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许正年的寝宫。


    当他看到许正年依旧还是披着一件大氅，然后一脸沉默的躺在躺椅上仰望星空的时候，那老宦官也是马上出现了一脸的痛苦心疼模样。


    “哎呦，我的陛下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你们这群小崽子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陛下，这个时间，就让陛下这么在外面待着，陛下不回去，你们也不知道弄来一个火盆么？”


    老宦官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还带着些许雄浑。


    或许是出身行伍，真正在战场上杀过人的缘故，这老宦官虽然此时看着有些瘦弱，但气势依旧很是强大。


    几句话就让周围的宦官们全都变得畏畏缩缩了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一旁的许正年却直接叫停了他们。


    “行了，别折腾了...是朕想要安静一会儿，你们叮叮咣咣地让朕心烦。”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让他们都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