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船身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外面传来黑莲教众兴奋的呼喊声。


    “靠岸了！”


    “到龙泉郡了！”


    林安和刘景云对视一眼。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林安走到舷窗边，掀开帘子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只见一艘巨大无比、通体漆黑的楼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停靠在了一个繁华的渡口。


    码头上人来人往，无数百姓和修士都停下了脚步，仰着头，对着这艘一看就来者不善的巨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妈呀……”


    林安倒吸一口凉气，“这莫问天，还真是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啊……”


    这艘船，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


    更让林安头皮发麻的是，他看到无数黑莲教的教众，正从船上鱼贯而出。


    他们个个身着黑袍，神情肃穆，手里抬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香案，有祭品，有旗幡，还有……一口巨大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棺材！


    他们动作迅速，训练有素，就在码头旁边最显眼的一块空地上，叮叮当当地开始搭建一个高大的祭台。


    这架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搞个大新闻。


    林安捂住了脸，感觉自己的末日，好像真的要到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床上的刘景云，发出了一声极度虚弱但又无比震惊的低呼。


    “嗯？！”


    林安猛地回头：“怎么了？老刘，你伤口又裂了？”


    刘景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船舱的某个角落，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怎么会……”


    林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刘景云看的，正是之前存放那口楠木箱子的角落。


    “箱子怎么了？”林安走过去，不解地问道。


    “你打开看看。”


    林安依言，蹲下身，掀开了那口沉重的楠木箱盖。


    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那截黑乎乎的养魂木了，连根木头渣子都没有。


    “我靠！”


    林安也傻眼了，“木头呢？我的养魂木呢？那么大一根，谁给偷了？”


    这船上全是莫问天的手下，谁有这个胆子，敢偷到“老祖”的船舱里来？


    刘景云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安安！你再仔细想想！你让我处理那颗头颅的时候，原话是怎么说的？！”


    林安被他问得一愣，努力回忆了一下。


    “我……我就说，让他给你处理了啊，说什么扔了、埋了、喂鱼了……”


    他正说着，话音忽然顿住。


    他指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刘……你的意思是……我当时……嘴瓢了？”


    刘景云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复杂难言的神情，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嘴瓢。”


    “那是什么？”


    刘景云缓缓睁开眼，盯着林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让你说‘处理’那颗头颅，结果，你把那截养魂木，也一起‘处理’了。”


    林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我把它也给‘处理’了？”


    刘景云看着他那副快要魂飞魄散的样子，本想说句安慰的话，可胸口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刘！”


    林安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手足无措，“你……你别吓我啊！”


    “没事。”


    刘景云喘匀了气，“你的话，在这艘船上，就是法旨。莫问天也好，那些教众也罢，他们只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甚至……会执行得比你想象的，更彻底。”


    林安懂了。


    这帮疯子，在领会了“老祖”的“深意”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虔诚和悟性，很可能就把箱子里所有沾边的东西，全都一并拿去“处理”了！


    他们怕啊！怕万一漏了什么，就是对老祖的不敬，就是悟性不够！


    “我……我这个猪脑子！”林安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他现在杀了莫问天的心都有，但更想杀了自己。


    刘景云的命，就系在那截养魂木上。现在木头没了，等于把刘景云的命，也一起扔了、埋了、喂鱼了！


    “怎么办？老刘，我……我现在就去找莫问天！我跟他说我搞错了，说我嘴瓢了！让他把木头还给我！”


    林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站住！”


    林安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你现在去找他，说你错了？”


    刘景云看着他，眼神冰冷，“一个游戏红尘，布局万古的‘老祖’，会犯这种错误吗？会‘嘴瓢’吗？”


    林安呆住了。


    “你只要开口，就不是在解释，是在告诉他——你之前的一切，都是在骗他。”


    林安浑身一颤，刚刚升起的一点血气，瞬间被浇得干干净净。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窗外，是龙泉郡码头鼎沸的人声，是黑莲教徒搭建祭台的喧嚣。


    过了许久，久到刘景云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


    “你要告诉他，”


    “那截养魂木，是你用来给这场‘三葬大典’奠基的‘道引’！“


    ”你早就用大神通，将它送到了它该去的地方！现在时辰已到，需要他这个‘弟子’，亲手去把它‘请’回来，这仪式，才算圆满！”


    轰！


    林安的脑子里，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他懂了。


    这他娘的，又是“道德绑架”！不，这是“智商绑架”！


    能不能找到，就看你这个当弟子的，悟性够不够，心诚不诚！


    “去吧。”


    刘景云闭上了眼睛，“现在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安看着他苍白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


    他走到舱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装，谁不会啊！


    老子豁出去了！


    他拉开舱门，对着外面守卫的黑莲教长老，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莫问天。”


    那名长老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宪纶音，连滚带爬地跑下了船。


    片刻之后，一身黑袍、意气风发的莫问天，满脸红光地冲了上来，刚到门口，就立刻收敛了所有气焰，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老祖！您有何吩咐！祭台已搭建过半，最多再有半个时辰，‘三葬大典’便可开始！”


    林安没有看他，而是转身走回舱内，站定在那个空空如也的楠木箱子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箱子的边缘，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莫问天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凛。


    老祖这是……


    “时辰，快到了。”


    “是！弟子已经准备妥当！”莫问天连忙应道。


    林安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莫问天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三葬之仪，祭天，祭地，祭众生。”


    “头颅为‘终’，归于天地，是了结旧日因果。”


    “但你可知，有终，便有始。有死，便有生。”


    莫问天瞳孔骤然收缩！


    始？生？


    林安抬起手，遥遥指向那个空箱子，声音飘渺，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


    “此物，乃承载这场大典的‘生之道基’。”


    “亦是……开启这场仪式的‘道引’。”


    “我已将其送至根基所在，如今，时辰已至……”


    林安看着他，一字一顿。


    “它，也该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