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云看着林安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一辈子，见过的生死场面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哪个人能把“怕死”两个字如此生动地刻在脸上。


    “肚子疼？”


    刘景云嘴角扯了扯，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觉得，莫问天是傻子吗？”


    “我看他挺像的啊！”


    “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抱着颗人头喊老祖？还要搞什么‘三葬大典’？”


    刘景云无言以对。从某种意义上说，林安的话好像也没错。


    “没用的。”


    “莫问天是魔教教主，心思诡谲，行事癫狂，但绝不是蠢货。他现在认定了你是游戏红尘的‘老祖’，你越是表现得慌乱，越是想逃，他就越会觉得你在‘考验’他，在‘点化’他。”


    “那我怎么办？”


    林安一屁股瘫坐在床边的地上，“总不能真让他把船开到龙泉郡，然后敲锣打鼓地告诉那个大剑仙，‘嘿，你看，你仇家的脑袋，我给你送回来了！’”


    林安越想越绝望，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


    “这叫什么事啊！我招谁惹谁了……老刘，你说，我现在要是对着莫问天磕一个，认他当大哥，他能不能放过我？”


    “他会当场废了你，然后把你当成‘道蜕’，供奉起来。”


    林安打了个哆嗦，瞬间闭上了嘴。


    过了许久，刘景云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林安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什么办法？”


    “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林安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装那个什么狗屁老祖？”


    “不是装。”


    刘景云纠正道，“是让他相信，他所想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林安听得云里雾里，急道：“你说明白点！”


    刘景云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精神，缓缓说道：


    “你不能阻止他去龙泉郡，也不能阻止他举办那个‘三葬大典’。你非但不能阻止，还要‘鼓励’他。”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林安差点跳起来。


    “听我说完！”


    刘景云呵斥了一声，目光如炬，“莫问天觉得，你让他处理那颗头颅，是‘净化’，是‘点化’，是‘了结因果’。那你就顺着他的思路，把这个故事编圆了！”


    林安呆呆地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编？我怎么编？


    刘景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引导道：


    “你想想，莫问天为什么要去龙泉郡？因为他觉得那是你‘入世’的起点，是你的‘道场’。他为什么要去办‘三葬大典’？因为他觉得你是在展示‘道’的循环。这两件事，本身并不冲突。”


    “关键，就在于那颗头颅的‘归属’。”


    刘景云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要让莫问天，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龙泉郡那位大剑仙相信，你处理这颗头颅，不是挑衅，而是……‘归还’。”


    “归还？”林安咀嚼着这两个字，脑子好像有点转过来了。


    “对，归还！”刘景云加重了语气。


    “你要告诉莫问天，那颗头颅，本就是龙泉郡之物。你将其从南海带回，又‘净化’了其中的怨念，再于龙泉郡将其‘三葬’，让其尘归尘，土归土，这并非是挑衅，而是一场功德圆满的‘物归原主’！”


    “这……”


    林安张了张嘴，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这……能行吗？他们会信吗？”


    “由不得他们不信。”


    “莫问天会信，因为这完美符合了他对你‘老祖’身份的脑补，他会觉得这是你布局深远、了结旧日因果的手段。至于龙泉郡那位……”


    刘景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就算不信，在莫问天和整个黑莲教的‘见证’下，也得捏着鼻子认！


    毕竟，一位‘前辈高人’，不远万里地帮他处理了仇家的遗物，还搞得人尽皆知。他若是发难，岂不是显得他小肚鸡肠，不明事理？”


    林安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觉得，人的心眼子，原来能绕这么多道弯。


    “可……可我该怎么跟莫问天说啊？”


    林安还是没底，“我一见他就哆嗦，我怕我话还没说两句，就先露馅了。”


    “不用你说。”


    刘景云闭上眼睛，“他会来问你的。到时候，你就把我们刚才说的这些，用你自己的话，告诉他。”


    林安呆坐在地上，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刘景云的那番话。


    物归原主？功德圆满？了结因果？


    他越想，眼睛越亮。


    对啊！我怕什么？反正那颗人头又不是我偷的，我只是个倒霉的“搬运工”！


    现在我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还要包装成一个天大的人情送给那个大剑仙，他就算心里不爽，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吧？


    这叫……这叫“道德绑架”！


    想通了这一点，林安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一半。他看着床上的刘景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老刘，”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谢谢你啊。”


    刘景云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林安拍了拍胸脯，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发虚，但至少，已经有了方向。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莫问天那恭敬中带着狂热的声音响起：“老祖，弟子有一事不明，斗胆……前来请教！”


    林安和刘景云对视一眼。


    来了！


    林安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后走到床边，学着那些电视剧里高人的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说。”他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莫问天迈步而入，见林安背对着自己，一副渊渟岳峙的模样，心中愈发敬畏。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林安的背影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刘景云，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启禀老祖，关于那‘三葬大典’，弟子心中尚有一丝疑惑。”


    莫问天斟酌着词句，“弟子愚钝，不知老祖为何要选择在龙泉郡，来完成这最后一步的‘循环’？这其中，是否还有弟子未能领悟的深意？”


    林安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脑子里飞速回忆着刚才刘景云教他的那套说辞。


    时机差不多了，淡淡地瞥了莫问天一眼。


    “你可知，那颗头颅，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