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可好？


    好个屁啊！


    林安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魔偶？


    把大活人炼成没有思想，只会听命令的傀儡？还永生永世？


    这他妈的比直接杀了还恐怖一万倍好吗！这是要把人从里到外，连根拔起，连存在的痕迹都给抹掉，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物件啊！


    林安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又冲了上来。


    刚才看到人头，是生理上的冲击，现在听到这话，是精神上的酷刑。


    他想吐。


    这个魔头到底是什么品种？


    还问我好不好？


    我敢说不好吗？


    我敢吗！


    我他妈要是敢摇一下头，或者说一个“不”字，他会不会当场就觉得我这个“老祖”是在考验他，然后把旁边站着的刘景云先炼成“魔偶”给我开开眼？


    林安的身体在抖，不是装的，是真的怕。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后背的衣服瞬间就被浸湿了。


    他能感觉到，跪在地上的莫问天，那兜帽下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狂热而又期待地锁定着自己。


    他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肯定。


    刘景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比林安更清楚“魔偶”是什么。


    那是魔道中最阴狠歹毒的禁术之一，被炼制者神魂俱灭，只留下一具被魔气侵蚀操控的空壳，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莫问天，疯了。


    他从安安一个无心的，纯粹是生理不适的动作里，竟然解读出了这么一个扭曲到极致的“道”！


    更要命的是，安安现在必须给出一个反应。


    同意？那就等于默许了这种惨无人道的行径，天知道这个疯子会拿着“老祖”的令箭，去把多少人炼成魔偶。


    不同意？以莫问天现在这种狂热的状态，任何忤逆，都可能被他理解为“老祖在考验我的道心”，然后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证明自己。


    这是一个死局！


    刘景云的手，已经悄悄握住了剑柄。


    他在想，如果安安真的有危险，他就算拼着自爆金丹，也要给安安争取一线生机。


    可他不敢动。


    林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说“好”是错，说“不好”也是错。


    说什么都是错！


    那就……什么都不说！


    求生的本能，让他再次进入了那种被刘景云称之为“装逼”的状态。


    他疼，疼得想立刻躺下打滚。


    他怕，怕得想跪地求饶说我不是你们老祖。


    但这些情绪，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心底。他不能动，不能说，因为他不知道动一下，说一句的后果是什么。


    于是，他只能站着。


    他就那么站着，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穿透了跪在地上的莫问天，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落在刘景云耳中，是安安的绝望和痛苦。


    可落在莫问天的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


    老祖……叹气了！


    他懂了！


    自己还是……悟错了！


    莫问天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顿悟感，夹杂着惶恐和羞愧，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以为自己悟到了“渡化”是比“杀戮”更高明的手段，可现在看来，在老祖的境界里，“渡化”本身，或许也只是一种低劣的形式！


    无论是杀，还是炼成魔偶，本质上都是一种“强求”，一种“执念”。


    而老祖的道，是“无为”！是“自然”！


    老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蝼蚁是死是活，是人是偶！他在乎的，是“道”本身！


    自己刚才那番话，又是画蛇添足，又是自作聪明！


    自己兴冲冲地跑过来献宝！


    所以老祖心痛，所以老祖叹息！


    他不是为那些死人叹息，也不是为自己提出的“魔偶”之法而叹息。


    他是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悟性如此之低，格局如此之小而叹息啊！


    “属下……愚钝！”


    莫问天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后怕。


    “属下只看到了‘术’，却忘了‘道’的根本。无论是杀戮还是渡化，都落了下乘。老祖的境界，是让万物自然归顺，是让大道自行演化。属下……给老祖丢脸了！”


    林安：“？？？”


    啥玩意儿？


    他又悟了？他又悟到什么了？


    林安已经彻底跟不上这个魔头的思路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胸口好疼，腿好软，我想坐下……


    他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住。


    刘景云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老祖伤势未愈，不宜久站。”


    这一扶，让莫问天更是愧疚到了极点。


    都怪自己！


    都怪辜鸿那个蠢货！


    如果不是结界反噬，老祖怎么会受伤？如果老祖没有受伤，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这点愚蠢的见解而动了道心，引发伤势？


    罪过！天大的罪过！


    “是属下的错！”


    莫问天猛地抬起头，兜帽下的双眼，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属下该死！属下这就为老祖疗伤！”


    说着，他站起身，一股精纯无比的魔元就要往林安体内探去。


    “别！”


    刘景云吓了一跳，赶紧将林安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老祖的仙体，岂是你的魔功能碰的！退下！”


    他很清楚，林安只是个凡人，莫问天那霸道无比的魔元只要进去一丝，林安立刻就会爆体而亡！


    莫问天动作一僵。


    对啊！


    老祖是何等人物，他的道体，蕴含的是天地至理，是大道本源。自己这充满了杀戮和戾气的魔元，对老祖来说，简直就是剧毒！


    自己又犯蠢了！


    “属下……属下……”莫问天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着林安苍白的脸色，心里又急又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老祖当药引。


    对了！


    药！


    “老祖，属下无能，无法为您疗伤。”


    莫问天单膝跪地，姿态放得更低了，“但属下此次出征，剿灭了七大仙门，缴获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不计其数！其中必有能治愈您伤势的神物！”


    “属下已经为您和这位……护卫，准备好了寝宫。”


    他看了一眼刘景云，语气里带着一丝敬意。能被老祖选为护卫，还敢呵斥自己，这人也绝非凡品。


    “请老祖移驾，所有宝物，任由老祖挑选！”


    莫问天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林安。


    林安脑子还是懵的，他只听到了“寝宫”、“休息”、“疗伤”这几个词。


    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只想找个床躺下。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莫问天，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在莫问天看来，是老祖宽宏大量的原谅，是老祖对自己这个蠢笨弟子最后的耐心。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激。


    “谢老祖！”


    莫问天站起身，恭敬地侧身让开一条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祖，这边请。属下已经为您备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希望能……博您一笑。”


    刘景云扶着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林安，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一关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