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你这病,得治!

作品:《剑来:我开杂货铺,齐静春求我出山

    钱世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迎来送往,八面玲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当着绣衣使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你这套,我烦了。


    这不是狂,这是疯了。


    他心里的那点疑虑,瞬间就变成了恼怒。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骗子,靠着几句故弄玄虚的话,把赵恒这个武夫唬住了,现在还敢在自己这个正印县令面前拿乔?


    钱世贞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没有发作,官场的老油子,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


    “林先生快人快语,是本官唐突了。”


    “既然先生不喜绕弯,那本官就直说了。”


    “先生在烂柯山‘立规矩’,一夜之间平息匪患,手段之高,本官佩服。只是,这青鸾县,是大骊的青鸾县,凡事,都得按我大骊的律法来办。”


    “本官治下,有一桩悬了近百年的无头公案。城东张家和城西李家,为了一片祖传的水田,状纸都堆满了半间屋子。两家都说那地是自己的,人证物证,一代代传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为此,两家结下世仇,私下械斗,死伤了十几口人。本官接任以来,也是焦头烂额。”


    你不是高人吗?你不是能“立规矩”吗?好啊,你来给我断断这桩百年公案。


    你要是断得有理有据,我钱世贞认你这个高人。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对不起,你就是个妖言惑众的骗子,别怪我这县太爷不讲情面。


    站在一旁的赵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急得直冒汗,钱世贞这个蠢货!他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世俗的难题去考验先生?


    先生谈的是“天下之法度”,是“邦国之基石”,你拿两户乡下人争地这点破事去问他,这不是用米粒之光去比皓月之辉吗?


    先生要是怒了,别说你这个县令,怕是整个青鸾县都要遭殃!


    赵恒刚想开口替林安解围,却被刘景云一个淡漠的眼神给制止了。


    刘景云静静地站在林安身后,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安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啥玩意儿?


    张家?李家?争块田?争了一百年?还死了十几个人?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不就是农村里常见的宅基地或者田地边界纠纷吗?


    放他那个时代,村委会出面调解,调解不了就上法院,测绘队拿仪器一测,红线一画,清清楚楚。


    可在这个时代,没有GPS,没有测绘仪,全靠嘴说,那可不就得打出狗脑子来。


    他看着钱世贞那张充满“考究”意味的脸,又看看旁边急得快成热锅上蚂蚁的赵恒,心里那股烦躁劲儿又上来了。


    怎么到哪儿都这么多破事。


    “这有啥难的?”林安脱口而出。


    他一开口,钱世“贞和赵恒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钱世贞是错愕,带着一丝讥讽。不难?百年公案,你说不难?好大的口气。


    赵恒则是狂喜,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拜。看!先生就是先生!这等凡俗难题,在他眼中,果然不值一提!


    “哦?”钱世贞来了兴趣,“还请先生赐教。”


    林安挠了挠头,他哪懂什么古代律法,他只是用最朴素的现代人思维,想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那块地,还在吧?”


    “自然在。”


    “那就好办了。”


    林安一摊手,说出了他认为最公平的方案,“从中间画条线,一家一半。谁也别争了。”


    “……”


    “……”


    整个听雨楼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钱世贞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赵恒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刘景云,嘴角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画条线,一家一半?


    这是什么断案法?


    这是三岁小孩过家家吗?


    钱世贞差点气笑了。他强忍着把茶杯摔在林安脸上的冲动,声音冷得像冰:


    “先生,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两家争的是所有权,不是要平分。况且,那水田灌溉水源在上游,若是一家一半,下游那家岂不是吃了大亏?”


    “那更好办了。”林安觉得这县令脑子真不灵光,还得自己多费口舌。


    “水源在上游那家,多分点地,下游那家,少分点。或者,干脆把地收归公有,租给他们种,租金对半分。再不行,就拍卖,价高者得,钱对半分。”


    林安一口气说出了好几种现代常见的商业解决方案。


    这些方案,在他看来,都是常识。


    可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钱世贞的心坎上。


    钱世贞脸上的讥讽和恼怒,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不是赵恒那样的武夫,他是个文官,是个靠脑子吃饭的人。


    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些看似“儿戏”的方案背后,蕴含着何等恐怖的道理。


    画线平分?这看似粗暴,却斩断了百年积怨的根!


    收归公有,再行租赁?这是何等巧妙的构思!


    将“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开来!土地的所有权不再属于张家或李家,而是属于“公家”,他们只拥有耕种的权利。这……这不就是朝廷“屯田”之策的变种吗?可比屯田策要精妙百倍!


    至于“拍卖”……


    钱世贞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到了朝廷为了筹集军费,售卖的那些“盐引”、“茶引”,那不就是一种“拍卖”吗?


    可先生却能将这种只用于国家层面的大策略,信手拈来地用在一桩小小的民间田产纠纷上!


    这哪里是在断案?


    这分明是在……开宗立派,传授治国安邦的大道!


    他刚才居然还觉得先生的方案是儿戏?


    钱世贞明白了。


    先生不是不知道这桩案子里的复杂人情和利益纠葛。


    他只是……不屑。


    在他眼中,这些凡人争得你死我活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他随手给出的,不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一种“道”。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现有法度、改变天下格局的“道”!


    而自己,竟然用凡俗的眼光,去揣度圣人的智慧!


    “我……我……”


    林安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了?一会儿黑脸一会儿白脸的,跟演川剧变脸似的。


    “钱大人,你没事吧?”


    林安有点担心地问,“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老毛病?我跟你说,有病得治,千万别拖着。拖久了,小病也成大病了。”


    他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可“有病得治”这四个字,听在钱世贞的耳朵里,却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病了!


    是啊!


    病了!


    不是他钱世贞病了,是这官场,是这朝堂,是这天下病了!


    先生这是在点醒我啊!


    “噗通”一声。


    青鸾县令,钱世贞,这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对着林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没有像赵恒那样单膝下跪,而是五体投地,行了一个拜见恩师的大礼。


    “学生钱世贞……愚钝!多谢先生……点拨之恩!”


    林安:“啊?”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