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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在怪谈故事里死而复生了》 第61章 第 61 章 错误零
四十二万五千元的硬币。
野梅再也不会笑了。
也许何罗鱼店长压根就没想过给人发工资, 浴缸里菊枝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家店是在贩卖生命呢?野梅只能以这个答案作为解释。可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女神的生命无穷无尽。
因为年龄不达标, 无法办理银行业务的野梅不得已拿着这850枚500元硬币回了家。他从其中取出一把,在附近的专卖店里购入了一支25000元的翻盖手机,当然了,绑定套餐是另一个费用。
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他就给悟的手机号发了一条短信。
「我买手机了,记得存我的号码!」
删掉。
「我买手机了, 这个是我的号码。我是野梅。」
趁着料理店里没什么客人,野梅在角落里偷偷开着小差。
胡桃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的SHARP709系列。
“咦!小野梅,你买手机啦,那快和我交换电话。”
野梅不好意思地和胡桃交换了手机号码,胡桃使用的同样是SHARP系列, 只不过是服装联名款,浅绿色的外观看上去就和青春洋溢的女高中生很搭。
胡桃教野梅如何使用聊天软件, 如何在照相后贴贴纸和加滤镜,直到老板威胁着要扣他们的工资。
晚上,悟回短信了。
「哇塞,你终于不是山顶洞人了。」
野梅趴在榻榻米上, 想着该如何回复对方, 朗尼的两条腿软趴趴地一折, 也趴在了边上,黑眼珠好奇地看着小小屏幕上正在更新的聊天内容, 恨不得脑袋上顶上一个有形状的问号。
野梅啪嗒啪嗒地按着小键盘,生疏地用符号拼出了一个表情。
「野梅:><」
「悟:什么时候回来?」
野梅答非所问。
「在打工TT」
被店长从水族店赶出来了之后,野梅有些郁郁寡欢。八万五千元的日薪不是随处可见的,哪里有灰色兼职的特别事务所呢?以现在的攒钱进度下去, 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年的学费呢?光是订购春夏冬整套制服就要付足足十万元。
「悟:要打工到什么时候?」
野梅回答:“等到被辞退了再说。”
他下了班还要去买课本呢。
「悟:TT」
海椎湾的老家也没作好什么处理,野梅只好努力地打工、打工、打工。
这就是平平无奇的打工人的生活。
在这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繁忙的师走月到来了。
野梅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做下的承诺,当月的7号是悟的生日。他不太清楚预约配送的流程,而且终末地址不方便透露,野梅只好下午去店铺里点单,预约时间,晚上下班之后再去取。
他是在一家叫「Sweetheart」的洋果子店预定的六寸冰激凌蛋糕,宣传上还写着100%北海道生牛乳。
听不懂,但奶油应该不是很差。
野梅付了整整五千元,除去他的早中餐,是他一天的工资。
悟难得地出门了。
他们约在一个装满了藤花架的公园见面。
野梅不明白悟为什么要挑选在公园,等沿着导航走到附近——一片表面泛着黑黄色的烂尾楼在没有路灯的黑暗中有物怪的背影,走进公园入口,唯一一盏落地灯闪着暗淡的光。
野梅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他在入口处踌躇不定,公园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悟?”
一束白光打在入口处的地面上,野梅看清了悟正坐在藤花架下的长椅上。
东京今天的气温最高达到9℃,现在的气温已经下降到4℃。五条悟披着一条浅灰色的羊毛斗篷,里面则是一条驼色低领毛衣,十二月的风还不是特别寒冷,但哪怕少穿一件,都会不经意地被风寒打倒。野梅小心地将蛋糕盒放在一旁的长椅上,黑色羽绒外套的领口压住他半个下巴。
“是巧克力。”悟顺着礼盒外的透明塑料往;里望去,野梅说:“店员说这款是最近好评最多的。”野梅也是个随大流的人,无论是蛋糕还是衣服,畅销款总是不会出错的。
巧克力淋面上点缀着新鲜草莓,蛋糕里面则是双重口味的冰激凌。
“哎——不会蛀牙吧。”
野梅解开打结的缎带,将包装盒笔直地拔出,“怎么会。”等到看到光秃秃的蛋糕,他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把蜡烛落在柜台上了。
“可别提醒我,”悟拿出随赠的刀叉将蛋糕切了块,“英明神武的我——怎么会比你还小三个月呢。”
这句话的前后之间压根就没有逻辑。
“那又怎么了……”野梅被塞了一口蛋糕,冰凉凉的冰激凌冻得他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我是九月出生的呀。”
从过去开始就格外在意年龄的悟哼了声,“多吃点。”他这模样,全然不像是自己在过生日。
好不容易把这块冰激凌咽下了肚子,野梅追问:“连许愿都忽略了……”
悟不解地反问:“本大人还有什么许愿的必要吗?”
野梅想,是啊,人家家庭优越、长相优异,学习能力也强,确实没什么值得许愿的必要。这么说来,有许久没人向他许愿了,看来大家都忌惮着还愿的代价。
公园里的冷风吹着野梅的脚脖子,他忍不住将白色条纹阔腿裤往下拉了拉。
悟眼尖看见了,“袜子太短啦。”
野梅说:“店里很热。”
聊着聊着,他们忽然聊到了半个月后的圣诞节。
“圣诞节出来玩吗?”虽然不是本国的传统节日,但近年来越来越成为受到人们欢迎的节日了。
“你邀请我我就来。”白色大猫舔着勺子上的生奶油,他兴致勃勃地说:“听说那天的六本木会缠满彩灯。”
野梅想象着东京塔下的场景,“如果那天三倍薪资我就不来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圣诞节的那天他还是邀请了繁忙的五条家主外出活动。和悟说的一样,六本木站开始的道路两端,光秃秃的树枝上缠满了蓝白色的LED彩灯,这片盈盈的光亮指引着路人们走向道路的终点——泛着金光的东京塔。
“真漂亮。”面对这人造的风景,野梅的眼中露出了惊艳的色彩。缠绕在东京塔上的白色怪物阖眼栖息着,它的睫毛长而卷着,白色的长发垂直落下。也许是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它,它一直露出着幸福的表情。
街道上人山人海,仿佛整个东京的年轻人们都从家里走出来了。小巴士载着游客们慢悠悠地在路中央行动着,野梅被人群挤得不免往角落晃悠。
悟一直拉着他的手。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在唱着圣诞歌谣的商铺区走散。
二月,他们去了满天宫。超过一千株的梅花在几个日夜间就铺满了花之庭院,数不清的垂梅如瀑布般下垂,粉色、白色的花瓣点缀着细长的梅枝。
地面上洒满了各色的花瓣,哪怕是踩在上头也让人于心不忍。
野梅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梅花,和三郎家的画有些不同。他试探性地碰了碰眼前枝头的梅花,哗,枝头的花朵们承受不住了,挤压了一夜的花瓣一口气在他头顶落下来了。
“哈哈,”悟扫了扫野梅头顶的落花,“别站在梅树下啊。”
野梅捂住自己的发顶,“知道了。”这一次是意外,下一次他就有经验了。红梅、白梅、重瓣梅、红千鸟在微风里轻摇着枝条,野梅看着这些花束,心里渐渐变得充实起来。
“还好二月有空出门,”悟背着双手,哀叹着自己的忙碌的生活,“否则就错过梅花的季节了。”
野梅悄悄问:“那四月还能去上学吗?”野梅曾经去过鸡鸣高中,想问问如果要办理入学的话是不是进行学历成绩测试,成绩合格的话就能普通入学了。
“我可是为了自由每天在加班加点。”
“我也要去上学了。”野梅有些激动,“我之前去拜访过校长,也通过了学历鉴定!”
他终于能脱离文盲的身份了。以前别人问他在哪里上学,野梅一次都答不出来。
“哼哼~我就勉强为你加油鼓劲吧。”
野梅裂开嘴,露出一小半的牙齿来。
只是,他不免伤感起来。如月结束后,这满园的梅花都会渐渐凋零。
属于他的季节也要结束了。
2005年4月,东京充斥着春日的豪情。一场樱花风暴在气温上涨后迅速占领了马路与公园,电视台开始播出春季疾病预防栏目。
野梅提前两天领到了自己的春季制服,茶褐色的长袖上装和西装裤十分修身。他低头摆弄着身上的褶皱,朗尼踮起脚整理着他的领口。
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名真正的高中生了。
野梅搭上公交车,开始给某人发消息。
咒术高专是寄宿制,周末才允许学生回家。野梅想,悟应该是让高木帮他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送过去了,肯定有余手回信息。
「野梅:你到学校了吗?」
消息回得很快。
「悟:快了,竟然办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五条悟望了望眼前这片荒芜的远郊,唯一的生命便是恣意生长的树木。这座山叫做筵山,他的学校就是山脉上。
高木和其他人任劳任怨地背着他的行李们上山,悟不紧不慢地穿越群山上众多的结界。
今年的一年级只招收了三名学生,除悟外的两人,都是来自民间的咒术师。
悟和其中的男学生分配到了同一间宿舍,他有些无语,难不成学校穷成这种模样了吗?连三间宿舍都安排不出来。
悟舔着可乐味的珍宝珠棒棒糖来到了宿舍,他的室友先他一步到达,正在地面上收拾他的行李箱。
“早啊。”悟随意地打着招呼,留着丸子头的男生回过头。悟耸了耸肩膀,“你的刘海有够奇怪的。”
第62章 第 62 章 一年级生
「宝贝儿子, 最近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饭菜都吃得习惯吗?老师们都和蔼可亲吗?同学们都有好好地对待你吗?爱你的妈妈。」
鸡鸣中学一年级(五)班的新生莲见越水回复道。
「因为附近不太熟,有点辛苦TT」
「不过老妈, 我在新学校交到了朋友,他和以前的同学都不一样哦。」
莲见越水在高中交到了与国中时期截然不同的朋友。
国中时期的朋友,拿“朋友”这个词去形容简直是玷污了它的存在,用“霸凌者”去代替它更加合适。
不擅长交流、一个劲地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的莲见越水,受到了班级中的小团体的霸凌。
为了避免和这群人升上同样的高中,他不停地拜托自己的父母, 好不容易才独自转学到了这所学校。
因为父母的工作都在原先的地方,莲见如今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孤身来到陌生的区域、在没有相识的人的学校开始新地三年的莲见,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迷茫。如果还是遇到了和那群校霸们一样的学生该怎么办?莲见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信心的,如果有没有任何忧虑地度过高中三年的话,他绝对能升上大学。
在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紧张与担忧中, 莲见交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做加茂野梅,刚刚入学就成为了新生中的人气王。
长相秀丽、学习能力也非凡的他, 仿佛没什么不会的。
入学时,学长学姐们为了宣传自己的社团,会在公园附近大力招新,弓道部、剑道部、游泳部、舞蹈社、奏乐部等等。莲见想要加入文学社, 他的爱好便是阅读近代各种类型的小说, 从爱情到悬疑, 从轻小说到恐怖佳作……然而,文学社的入社条件却相当严苛, 莲见只好另选其它部门。
虽说参与回家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成绩推荐上有时还需要部活老师的推荐。
莲见像个游魂一样在新生中游荡着,也就是在那时候,他遇到了同为新生的加茂同学。
奏乐部的学长学姐们在现场表演着他们精湛的乐器, 让人联想到优雅的小提琴,广阔的钢琴,浪漫的萨克斯,庄严的管乐兵团……
“大家可以来试试哦!”学姐在弹奏了一曲名曲后热情地招呼道。莲见只是在边上看看,他听说这些乐器都很昂贵,万一弄坏了可赔不起。
有一名新生上去试了试钢琴,瞧他那一开始的动作,还以为是个新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的指尖下流出了清脆的音符。
莲见以为这就结束了,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这名新生又试用了奏乐部的小提琴与长笛。
“胡桃学姐说她是这儿的长笛手。”
听见这话,莲见想,原来是熟识啊。拥有这么出色的音乐才能,一定会进奏乐部吧。
可今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走在令他意想不到的脚步上。
新生只说要考虑考虑,又去逛了弓道部与剑道部。在得到前辈们的现场指导后,他的动作也相当好看,但新生却说:我果然不适合这个。
莲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随在对方的身后,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电影社。电影社的宣传口号是鉴赏国内外的冷门佳作,与寻常的电影社大径相同。
每月的社团作业是写一篇不计字数的电影读后感。
这里也挺好的嘛。莲见暗暗想道。当他签下了入团证明之后,一个秀逸的名字落在「莲见越水」的边上。
加茂野梅,这就是那名新生的名字,与他同为一年(五)班的学生。
虽然加入了电影社,但莲见还是很喜欢去图书馆。学期初,图书馆里的平均人数要比其他时间多一些,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新生。逐渐地==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模样吧,这样的人渐渐减少了,莲见也逐渐能尝到安静阅读的乐趣了。
学校的图书馆分为两层,一层是教科用书和流行文学,二层则是浏览次数大大少于一层的书籍,很多是社科书籍与古典小说。
莲见喜欢二层的氛围,但是一层最新的流行小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等到莲见将雾岛系列看完了之后,他才登山了二楼。
在最内层的书架后,加茂同学正放松地靠在墙壁上。他手旁放着1980年出版的社会悬疑小说《蓬莱岛杀人事件》,但他本人却戴着耳机在听音乐。
莲见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能在午间休息时间看见出没在图书馆二层的加茂同学。
虽然有些同学说加茂同学为人很冷漠、甚至不愿意与人交流,但莲见却觉得,他只是有些高冷而已。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甚至是学习成绩,在年级里都位居前位,唯一的缺陷只是性格。但在莲见眼中,这压根就称不上缺陷。
《春雪》中的美少年从此在他的心中有了真实的面貌,对方白皙的脸庞上似乎不适宜表达喜悦与欢愉之类的表情,总是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捉摸不透的忧郁。
《蓬莱岛杀人事》《67-富饶之海》《我破碎的杀意》《人体解剖历史》《生命的终点在何处》……莲见每一次进入图书馆,都会看见对方手边放着不同类型的书。
加茂同学一定很喜欢读书,莲见不禁露出了微笑。就像他一样。
……
……
夏油杰在自习课上悄悄看着漫画。他把漫画藏在练习卷的下面,夜蛾老师离开教室的时候,他便挪开试卷瞧一会儿漫画上的内容。
虽然入学前就听说咒术高专也有普通课程,但老师们的教学水平肉眼可见的有参差。
悟直接趴在桌子上大睡特睡,至于硝子,她更是在捣怪。
一年级只有他们三个学生,学生的数量少到让人惊奇。杰有时候会想,这学校该不会马上要倒闭了吧?否则全校怎么都只有这么伶仃几人呢?
来自普通家庭的杰正在努力适应他生活的世界的另一面,这黑暗的另一面还紧紧地与传统的封建制度所连接。就像他身旁的悟——这家伙就来自咒术界的名门大家,五条家,像这样的家族还有两支,分别是禅院家与加茂家。
相熟一些之后,悟总是在那里叨唠,长辈们如何如何了,总监部的长老们如何如何了。
“这样的话,你们难不成还实行联姻制度?”虽然现代社会中的大家族与皇室家庭也实行着这一门当户对的形式,可一提起传统家氏,就不免想到与高贵美丽的少爷小姐们联姻。
“岂止,”悟作一副只说给他听的动作,实际上声音在整座教室里回荡着,“他们还近亲结婚呢!”
“这不是很容易生出畸形儿?”硝子捧着脸搭腔道,她原来在试验自己在游乐场里得到的搞怪眼镜,看起来很像是生日宴会上赠送的礼品。
“畸形,遗传病之类的呗。”悟把一旁的耳机取了出来,正色道:“我都不知道术式会跟着DNA一起遗传下来,杰,有这个依据吗?”
为了生下继承强大术式的孩子,这些族人之间互相通婚,完全仿照古老时代的皇室制度。
“这种问题不应该问我吧,我和硝子可是刚入门的学徒。”
悟哼哼了两声,随身听里的音乐自动切换到了竹内玛利亚的《车站》。歌单是他从网上随意下的,如此抒情的歌曲简直凑不上他的鼓点。不过,悟难得地倾听着。
那家伙——该不会交上了别的朋友,所以才一直没有回信息来吧?
手机短信最后还停留在一封发信件。
「在做什么?」
情况有些不同往日了。
野梅在做什么,现在在哪里,又和谁在一起——这些东西他现在通通都不知道了。
虽然也可以让花果或者高木去跟着他,但那样子实在是有些大张旗鼓了。
周末休息……周末……今天是星期几来着?
第63章 第 63 章 真假婚约
“要是被我发现谁偷偷上课玩手机——黑柳!你这臭小子下课给我到办公室!”
国文课堂上, 岩本老师喷得唾沫横飞,直教第一排的同学们遭殃。
野梅转着笔——其实他在发呆。
高中生活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当其他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某个话题, 而他也想加入的时候,等到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措辞,人家就已经跳到另外一个话题了,这让他先前准备的话语成了无用之地。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肯定是因为他没有多少同龄的朋友,所以大家说的游戏、电影、玩具、食品等话题,他都很难参与进去。
事后他也有去网络上搜相关的信息, 可同学们的花样总是一茬一茬,今天还在说东,明天就开始说西了,野梅很难跟上他们的步伐。
自己兴许就是别人口中的社交障碍患者吧,野梅默默地埋头写字。
两个月过去了, 他还没有交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虽然大家也会和他说上两句,但大多是学校里的事务。无奈之下, 他只好藏在图书馆里,大家都不太愿意去二层的书库,这反而轻松了野梅。各种各样的知识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脑中,自动分门别类地存放。
下午三点放学后, 野梅要去参加社团活动。电影社的日常活动就是观看冷门电影, 舍长夸耀道, 他没事的时候就在寻找评价较高的稀少影片。
社团教室内不过十余人,分别坐在长桌的两侧。野梅收拾书包的时候花了点时间, 赶到社团的时候只剩下尾端的座位。
他坐在莲见同学边上。对方是个戴眼镜的小男生,软趴趴的黑色头发贴着皮肤。
社长煞有介事地嘘声,让大家赶紧静下心来。投影打开后,幕布上显示出今天要观看的电影的名字:《蒲公英》
电影讲述的是名为蒲公英的少女独自生活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无比的平静, 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情节,唯一讨人喜欢的是电影的风格,唯美得宛如油画。
观影后,社长又要求大家发表一些感想。佐藤同学其实悄悄地打起了瞌睡,白石同学则中途低头玩起了手机……莲见同学有些磕绊地说:“我觉得镜头很流畅,让人误以为是一镜到底的程度。”
野梅跟在他后面说:“画面很美。”
大家都不太爱发表感想。
社团活动结束后已经是四点半了。野梅没有办理住宿,每天都是来回走读。
回家的时候,朗尼正带着其它四只欢乐布朗尼在活动。看到对方庞大的身体与布朗尼一号娇小可爱的模样,野梅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朗尼,你怎么从禅院家回来的?”
朗尼的体型太大了,压根就无法随身携带,也没办法瞒过周边的路人。它一经出现,就会吸引到其他人的眼球。
朗尼的脑袋一歪——看得出来它有很努力在做这个动作,它的身体逐渐变小了,很快就变成了布朗尼一号的大小,是随身携带的最佳姿态。
野梅忍不住抱着它贴了贴脸颊。
“好可爱。”
野梅本想在闲暇的时光里联系一下五条同学的,听他说,他的年级包括他在内仅有三人,而且都是“与众不同”的家伙。
可堆积的衣服、作业,还有即将到来的校园祭与月度考试,他一下子就没了心情。
野梅想着,等他把事情忙完了再联系对方吧。可他发出去的消息到了两天后才被回复。
……
……
作为咒术师预备役的咒术高专的学生们,除了普通的课堂理论外,他们还得去亲自操刀实践。
作为咒术届的前辈,悟认为自己玩去有理由带领自己的同学。
五条悟穿梭在黑暗的帐内世界,虽然打破咒灵制造的结界很方便,但他更乐意在这里陪同学玩一玩。
“在捣鼓什么呢——”悟朝着地面上的夏油杰大喊,对方单手叉腰,正在嘱咐自己召唤出来的咒灵。
杰比了个喇叭,“我要收服这儿的咒灵——”他的术式「咒灵操术」顾名思义能够收服咒灵,使其成为自己的仆从。虽然有着等级上的限制,但只要像游戏角色那样节节升级,收服等级也就能逐步提升。
夏油杰还不是特别熟练,一天半以后,他们才理解这栋废弃建筑物。这其中大半的时间,都在寻找对方藏身的角落。
一离开帐,被影响的电波恢复了正常,两人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杰当时就给老妈回过电话去。
双叶只以为儿子是在宗教学院上学,对于咒术师的一切一概不知。一想到一瞒就是一辈子,对于自己的未来,杰还有些迷惘。
悟在一旁的台阶上蹲了下来,他还美美地给来信人发了张自认为的美照,配文:辛苦工作中
照片的背景是一栋破破烂烂的黑色大楼,哪怕是在白天,看起来也是无比的荒凉恐怖。
[野梅:上学的时候也要工作吗]
悟回答道:“当然了,而且他们可是在雇佣童工。”
[野梅: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野梅:毕竟你很强]
悟得意地回复了一句与内心反应相反的话语。
[是吗?你平时可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野梅那头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文字样式,但悟的发言下面却没有接上别的话。
鸡鸣中学的国文课堂上,岩本老师又开始四处搜寻在上课时间耍手机的学生了。野梅来不及回复,盯着眼前的黑板,将手机推回了桌兜的深处。
杰打完了电话回来,却见悟还在原地摆弄手机。
“走了?”
悟将手机塞回口袋,“我打算去找人。”
“怎么,失踪了?”杰下意识问道。他没想到,这只是五条同学的兴头之想。想到要去别人学校了,等也不等,当场就调转方向,往鸡鸣中学去了。
悟记得野梅曾经告诉过他的班级,是一年(五)班。临近校园祭,校园门口放开了外来人员准入门槛,只要在门卫处登记自己的姓名和联系电话,就可以得到进入校园的资格。
悟带着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鸡鸣中学。鸡鸣中学的守护神——一棵树龄超过百年的楠木矗立在校园的中央,它宽广的怀抱笼罩着校前的广场,云海般的树荫婆娑作响。
悟双手背在脑后,杰插着两边的裤兜,两个人动作潇洒地走在林荫小道中。一个有着德鲁曼海葵那柔软纤长的四肢,另一个则像是海虾般弯曲着身子。
学生们纷纷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乏有结伴而行的男女同学,有的笑着有的怒着,各样的情绪轻易地展现在充满青春的脸上。
“这才是校园啊。”悟感慨道。咒术高专每个年级也就三四个人,全校加上老师也就几十人,压根就没有学校的感觉。
杰还不知道他来这学校见什么人,他们搭了十来站的巴士才到附近的车站,剩下的路程都是徒步走来的。
“难不成来找女朋友?”他发出了灵魂一问。不免杰如此想道,悟经常和人聊天,聊天对象的头像往往是同一个,一个来自于默认图库的棕色小熊。
悟对杰的言行指指点点,“难道就只能是女朋友吗?”后者耸了耸肩膀,“那就当我撤回吧。”
悟晃悠到了一年(五)班的教室,由于戴着墨镜,班级里的学生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加茂同学在吗——”慵懒的语调尾音拉长,那态度,完全就是刚刚度假回来,而非解决了一只困扰大家已久的咒灵。
班长石歧回答道:“刚才有人找加茂同学,他现在应该去校门口了。”
这也太凑巧了。
悟想,难不成是他姐姐?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还有谁会专门到学校门口来找野梅。不过他的姐姐们不都已经回京都了?他又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向大门口走去,这么一来一回已经花费了许多时间。
悟果然在校门口看见了野梅的身影,对方如竹节般笔直的后背从背后看来有些清瘦。冬天的饱欲之后,轻食的春夏季又到来了。
野梅似乎在和谁说着话,他生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但从物的角度难以看见他的正面是谁。但这也说明了,正在和野梅交谈的家伙是个矮个子,否则他的身影怎么会被完全遮掩住呢。
悟自信向前,搭住了对方的肩膀。这显然吓了对方一跳,他手下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野梅:“啊。”他眼里有些惊讶,“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忘记回消息了。”
“我想来就来呗。”悟淡定地打了个哈欠,这时他终于能够看清和野梅说话的家伙了。
站在跟前的正是加茂家的养子,无惨。苍白的皮肤上点缀着梅红色的眼珠,悟淡淡一看,只觉得二者之间有些相似,恐怕不是养子那么简单的关系吧。
无惨有些磨蹭地道了声好。
悟问:“你是纱葵的弟弟?”去年他在仪式上见过对方,大半年过去了,他看起来长高了些。“是加茂家有什么事吗?”
一定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情了,听说加茂家主的情况很不好,现如今都是代理家主在主持家事。
无惨的眼神缓缓挪动着,像蜗牛在一阵树枝上缓慢爬行,留下粘液的痕迹。
“是,”他的语速变得很慢,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强调这句话的后半段,“我是野梅的未婚夫,请多指教了。”
一点都不礼貌。
一点都不谦卑。
只是为了宣告自己的身份。
五条悟拉下了墨镜,露出他苍空般的双眼来。
“哈?”
第64章 第 64 章 三岔路口
如果要问五条悟这前十六年的生活中, 有什么值得他惊讶的话——
加茂野梅竟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夫。
明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方在哪里打工, 客人有没有找麻烦,和谁交了朋友,家里发生了些什么,这些他或多或少都能直接、间接地获知消息。
但眼前的未婚夫几乎凭空出现,那具有加茂氏特点的面容外貌让人相当自然地联想到族内通婚。
墨镜后的蓝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显体弱的男孩,“你几岁了?”他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 眼神抑郁,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孩子。
“他十三岁了。”野梅冒头说,“还是小孩子呢。”说罢,他便推着悟的肩膀往回走,对方的脚后跟在地面上磨蹭了一下, 还是乖乖地回头离开了。
无惨听见五条家的小家主嚷嚷道:“那我也是小孩子呢!”十三岁与十六岁之间差着十二个季度,可是人生又显得如此天差地别。他的嘴角微颤着, 额间顶起一小片山川似的皱纹来。
事情还没有了结,尚未签署的遗嘱与财产赠予协议还留在阵内的手中。他养父成天成天地让他想想办法,绝不能让那笔大额股份流落在外。
为什么你自己不想想办法呢?无惨激动地想,废物, 没用的家伙, 不是在依赖女儿, 就是在依赖儿子。
每一个人的言行都苦苦地折磨着他。
“所以呢,”对着尚未走远的野梅, 他口头上的未婚夫,无惨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压根就没有拒绝!你要是拒绝了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模棱两口的说法。
既没有宣告放弃,也不同意赠予协议上的内容。
当事人自己的心也在摇摆不定。
听见那几乎发自内心的发问, 野梅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表情显得沉静,看起来真的有在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你可没跟我说这回事。”悟歪着头,右眼半眯着,“咱们要聊一聊,就一会儿。”
野梅松开了搭在悟肩膀上的手掌,重新回到等候在路旁的黑色轿车旁。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了一支黑色中性笔,在随身携带的便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下次就直接短信联系我,别亲自来了。”
“多远啊。”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悟抱着双臂,一直在等待属于他的答案。他故意作出一副傲娇的表情来,他知道,如果不停地主动追问就会引起其他人都反感,从还是幼儿开始,悟就意识到,其他人都把自己当作是咄咄逼人的怪物。
他的天赋太超群了,身份太高贵了,人生第一次打开双眼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是这一代的“通天之人”。
野梅和他不一样。
野梅看起来总是处于衰弱的状态中,他的精神岌岌可危,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的六月,他难得像普通人一样微笑。他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恐惧,大多都来自悟所无法触及的精神世界。
示弱一点。他有时候对自己说。平衡一点,他会提醒自己这么做的。
野梅靠近他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我还没考虑好呢。”
这算什么答案?!
“没考虑就是同意喽?”悟露出了怒容。
野梅好像吓到了,他的瞳孔猛然缩小,看起来像是露出了警惕心的猫科生物。
“你生气了吗?”他的舌头虚浮,低声说,“原来我觉得不是很重要,所以没有告诉你。”
野梅每说一句话就轻轻地摇一下头,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觉得并不重要的证据。
搞砸了。
悟脸上的肌肉线条又舒缓下来,“你认识的人里还有谁比我宽宏大量?”
反问。
又一次的反问。
但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野梅所说的。
悟抓住了野梅的手指,比起用手掌包住手掌,只是搭着手指的行为让他觉得更加暧昧。这种宛如瘙痒般的触感,让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野梅低下来的脸。
夏油杰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着一切。
虽然他总是听说“御三家”的威名,但对于他们的存在,他还是没多少实感。对于同班同学身上所背负着的家主之名,杰也没怎么当回事。
时隔四年,他再度见到了加茂野梅脸上的惶恐。是因为身份吗?他现在意识到了,加茂野梅的加茂,正是来自于御三家的“加茂氏”。
他们难道不是来自相似的家族吗?
野梅低着头走了一段,周围喧闹的人声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校园里,而不是在清冷的宅院里。他的手指轻轻地脱出了,野梅这次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对悟说:“马上要上课了……”
下节课是数学课,冷冰冰的数字永远都不会谅解他的缺席。
“你是好学生么。”悟揶揄着,野梅的微表情变化得很不明显,“你逃课了吗?”他反问道。
“嘶——”悟叹了口气,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抛弃了有一会儿的同班同学,“杰,我们这样子算是逃课吗?”
“按照课程表上的内容,此时我们应该在训练场练习术式。”夏油杰复述着自己记忆里的内容。
悟哀叹道:“希望硝子不要说漏嘴了。夜蛾肯定又要唠唠叨叨了,难道说是因为上了更年期,所以话变得越来越多了吗?”他的小小抱怨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往外冒,和杰在一块儿,他总是不用担心说些什么。
“你的老师怎么样?有特别严肃的家伙吗?”
野梅又没能立马回答这个问题,悟只当他在思考。可是,他顺着对方目光投射的方向望了过去——他对上了杰的眼神。
悟奇怪道:“你俩莫不是在背着我说悄悄话?”他只是玩笑一说,但野梅却猛地鞠了个躬,他看起来是有些不知所措,缩了缩脖子,丢下一句“我去上课了”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搞什么?”悟眨了眨眼睛,今天他摘下墨镜的次数有些多,甚至到了让人不得不在意的程度。
“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杰说道。
悟侧着头,思忖后道:“有吗?我倒是觉得没变过。他这人是不是看起来挺傻的?”
三秒钟之后,悟过度后的记忆又回溯到了同学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认识?”
“唔,四年?差不多吧,只是见过面的关系。”
悟说:“那这日本也太小了,这都能碰上。”
杰反问:“难道这不是缘分?”
悟咧嘴一笑,“看来是这样。”他随意地搭上对方的后背,“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杰举手投降。有时候他觉得,悟和他家附近喜欢刨根问底的弟弟一样,但从年龄上来讲,他反而是哥哥的年纪。
于是他开始讲起四年前在花野町发生的一切。当杰坐在巡视亭里等待他父亲巡逻归来时,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他的鞋子掉了一只,所以那只脚上有被树枝刺穿的痕迹。那时候我看见树林里有一道人一样的影子,巡警们搜寻之后,却没能发现犯人的身影。”
“他的后脑勺有一道6cm×2cm的刀口,应该是有人用刀具打开了后颅的皮层,不过里面没有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至今杰也在怀疑,会对一个小孩痛下杀手的家伙,恐怕是和他的父母及其他家人有仇恨。可当他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后,却得到了一阵否定。
“不可能。”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脸颊肉,“他的父母在那的四年前就去世了,家里人也不怎么照顾他。”
所以做出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呢?
……
野梅的步伐变缓了,他拖着脚慢吞吞地走在林间小道上,正好与抱着书从图书馆归来的莲见同学撞了个满怀。
“啊啊!”同学下意识地尖叫着,瞬间,他的脸便被一阵酡红刷过。他怀里抱着全系列的《魔家》系列,作者是三上石下三,是将民俗故事与恐怖完美融合在一起的大师。系列小说一共六册,越水的手臂不免有些酸痛。
“不、不好意思……”他连忙道歉,望着野梅那张有些冷冷的脸,他还以为对方生气了。
野梅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小说,“我帮你拿吧。”
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没事的,没关系,我自己拿就好了。”
野梅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单纯的鹿一样的眼睛。既不强大,也不阴暗,只属于一个容易害羞的男孩。
“没关系,反正我们是一个班的。”
野梅抱着书走在前头,越水就跟在他后面。他想,加茂同学比想象中要温柔多了。
第65章 第 65 章 完美陷阱
莲见越水意外地发现, 加茂同学的家和他租的房子在同一个方向。当他骑着脚踏车占着路边的一角时,他和坐在公交车上、正靠着窗玻璃观看风景的加茂同学对上了眼睛, 对方雾蒙蒙的、忧郁的眼神,就像是三泉大师的画作《苦果》里的主人公一样。
和加茂同学有关的事情,莲见还能说很多。有一天回家途中,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带上国文作业,不得不匆忙赶回学校。一来一回已经耗去了相当多的时间,再加上他出校门的动作本来就比大家要晚, 等返回学校时,黄昏已经覆盖了超过2/3的天空。
沿着教学楼的楼梯快速前进时,莲见听见一阵悦耳的琴声。
这时候还有人在弹琴吗?出于好奇,莲见忍不住往琴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乌发上散发着一种澄净无忧的光芒,莲见藏在门后看着对方弹琴。他对音乐一窍不通, 但也能够粗糙地通过收听来分辨其中的好坏。
琴架上摆放着曲谱,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动摇》。纤细的音符中暗藏忧伤, 忧伤之中又隐隐有着疯狂。
不知不觉中,琴声走向了尾声。等到意识到加茂同学在看着他时,莲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我没想偷窥的……我、我回来拿国文作业!”
加茂同学并没有责怪他,反而是向他伸出了手。莲见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对方似乎是想要他在琴凳上坐下。黑白两色的琴键就像是棋盘上的围棋, 莲见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眼花。
加茂同学匀称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他弹的仍然是刚才的那首曲子。《动摇》的开端是山摇地动,中调则是莲见刚刚听到的忧伤, 用来结尾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莲见的眼神一直落在对方洁净的侧脸上,哪怕在长睫毛的掩盖下,他梅红色的眼珠也散发着一种艳丽的光芒。
第一学期结束后,莲见回了家。因为自己不在身边, 爸爸妈妈竟然意外地加入了周边的一个教派。
莲见一直对这种教派嗤之以鼻,不过也并没有强烈反对。就连他就读的学校,也是由当地的教派扶持的。
莲见到家的时候,教会的成员正在家里做客。妈妈称呼对方为香织姐妹,是位让青春期的男生不敢直视的年轻女人。
妈妈甚至还将对方留下来吃晚饭了,餐桌上多了一个陌生人,莲见只觉得浑身别扭。他们聊着聊着,习惯性地谈到了孩子身上。
“鸡鸣中学吗?”香织姐妹说:“我们教会有个孩子也在那上学呢,今年十六岁,正好读一年级。越水同学是几年级生呢?”
莲见含糊地说了声,“我今年刚入学……”
香织姐妹露出了开怀的笑,“说不定你们认识呢!”
莲见想,入学典礼上的新生大约有四百名,一共被分配入九个班级。就算同为一年级生,说不定整个高中生涯都见不到一次。他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可莲见却从香织姐妹的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做加茂野梅,如果你见过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莲见的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太凑巧了些。“加茂同学?”也许是同音不同字的姓名,不乏有这种事情,莲见还有个小学同学叫做祐禾,读音也是「Yume」,和「野梅」是同一个音调。
香织从背包里拿出了教会的相册,找出了一张有些年头的相片。照片中,年仅八岁的加茂野梅有些害羞地看着镜头,他身旁站着两名气质优雅的年轻男女。
莲见没有细想为何是八年前的照片。但从那显明的外貌特征他一眼就判断出,这个孩子就是加茂同学。
九月的开学典礼上,莲见本想和加茂同学聊一下香织姐妹所属的「万世极乐教」的事情,可他们遇上了文化祭,而他们班级则要上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加茂同学被选为了饰演某个配角。
莲见没能和对方说上话。
他在舞台下面观看着同学们粗糙的演出,大家都不是专业的演员,甚至谈吐都带着学生气。可莲见还是深深地被表演吸引了,甚至觉得大家故作姿态的笑声也无比美妙。
可这时候,莲见却听闻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饰演罗密欧的桥本同学竟然在台后大声埋怨着加茂同学抢了他的风头,他嚷嚷着:“别做给人添麻烦的事情啊!”
听见那怪里怪气的声音,莲见只觉得对方恶心。在这份完美的陷阱下,他渐渐痛恨起总是用世俗的目光误会加茂同学的其他人。
……
……
思考了将近三个月后,早上出门前,野梅发出了一条短信。
“你这周末回家吗?”
下午时分,悟回消息了。
「差不多。」
野梅立马问:“是司机来接吗?”
「悟:不,我走回去」
咒术高专本校建立在远郊筵山,沿着漫长的山路离开后,需要步行三十分钟才能走出山郊。
光是走出校内区域就得花上三十分钟,野梅忍不住询问:“不累吗?”
「悟:正在输入中……」
「悟:这才哪到哪儿」
这周星期五,野梅在社团里请了假,早早地就去筵山唯一的出口等待。树林密不可当,树叶密密蓬蓬。这座山基本上没什么人来,难得有汽车从大道上快速飞过。
野梅找了块石头坐下,九月的秋蚊子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长长的口器时不时就贴在人类的皮肤上吮吸着。
仅仅等待了四十分钟,他被校裤包裹起来的大腿上就已经肿起了几个大包,痒痒的,野梅只好用指甲轻轻地抠弄着。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没来新讯息,仅有的三个联系人中均无消息。第三个联系人是无惨,只不过他一直没发过短讯,就连野梅平时的问候也不作回复。
明明看到了。
消息显示的是[已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日尚未散去的炎热让野梅的两条裤腿里一阵闷热,甚至有几滴汗顺着小腿滑落下来。
“什么?老师真的这么说吗?他也太老古板了吧。”
“你好像没这个资格说这话吧。”
一阵欢笑沿着筵山的小径逐渐往下,野梅连忙站了起来,却被放在一旁的书包带子勾到了纽扣。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差错,书包里的书本、作业、文具一股脑地散落开来。
野梅愣住了。他校服上的纽扣也掉了,一根棕色的丝线可怜地横在半空中。
“啊,你没和我说要来啊。”悟快速地连续眨了两次眼睛,好心地的夏油同学则帮助野梅将地上的零碎东西拾了起来。
野梅半蹲着捡东西,却不小心将课本的封面撕了个角,他很难同时兼顾两件事情。
洞悉着这一原因的悟提起了书包,拉链被扯掉半条,剩下半条也没了用处。他打开自己的挎包,让其他人把东西塞进自己空荡荡的只塞了副耳机的黑色制服包里。
野梅说:“我抱着就好。”
悟飞快地说:“快走吧,天要黑了。”
这条路径上的路灯很少,如果步行回家,走走停停的话,光是走到街区就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而且,天空中漂浮着大块的乌云,从北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南方浮动着,不出意料,至少是阵大雨。
野梅看向杰,“你怎么回家呢?”
“我坐公交。”杰刚说完,一辆公交车的车头便从一端冒了出来,“时间刚刚好。”
悟打着招呼,“我们就不管你喽,下周见。”
夏油杰登上了车,从窗户里向他俩招手。
野梅抱着他空空如也的包裹,快步跟上了悟的步伐。果真和他说的一样,没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潮湿。
野梅微微皱起了鼻子,悟哈哈大笑,“我说的还能有错?”说罢,他便拉着对方的手腕小跑起来。
几滴带着柔光的雨水率先出征,野梅的头皮上瞬间产生了清凉的感觉。伴随着愈发粗糙的呼吸声,在天上酝酿了许久的雨河终于倾泻而下。
世界瞬间变了颜色,所有的光亮都被雨帘所遮掩。在裤脚被地面上溅起的雨水沾湿之前,野梅和悟终于跑到了街区。他们钻入一家小百货商店中,其中也装满了前来避雨的客人。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仅他们二人,这样一来,野梅紧张就缓解了不少。因为疲惫他气喘吁吁,缺乏运动的身体在他放松下来时就释放出了大量的倦怠。
悟从冰柜里买下了两瓶冰咖啡,他将另外一瓶贴在野梅的脖颈上。
野梅打了个哆嗦,脸绷得紧紧的。“店里没有伞了。”他突然发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在百货商店里转悠了两圈后,他们还是回到了店铺门口。因为不供应消费后的座位,一直占据着店内的空间只让感到害臊。
沿着商店街那窄窄的雨廊,他们走到了一家已经关门许久的渔具店。在这里停留,则无需受到店员无语的白眼。
悟将已经空了的咖啡瓶扔向一旁的垃圾桶,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啊。”秋季的一道惊雷带来了雨,这雨落下的草地上,已无一朵娇艳的花朵。
野梅摩擦着手指,他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下。
在等候着雨停的时间里,野梅率先开口说话了。但他仍然低垂着头,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怯弱。
“因为我有话想和你说,所以才想等你一起回家。”
“发消息不行吗?”悟依然看着上天,从他那微微生气的表情看来,他似乎是在心中埋怨着老天爷的安排。
——也许该叫高木来接他们。
如果按着这句话说下去的话,那么野梅就会偏离原先的话题。
“无惨——你见过他了,他和我一样,是无家可归的野狗,所以那件事情我想等等再拒绝……”
野梅不喜欢动物,最讨厌的是会在夜间出行的无人豢养的野狗。就像他一样。
悟明显地噎住了。对于野梅将自己比拟为一条野狗这回事,他只觉得好笑。流落在外的只可能是丑陋的普通犬种,那些名贵的品种,无论如何都会被贪心的人带回家的。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邪恶,但他不得不承认,从八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犯下了一个错误。
“你想的也太多了。”悟摸了摸他的脑袋,这种宛如宽慰比自己要小的多的孩子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孩子气。
“而且,你不是说过,结婚意味着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吗?”悟的声音便得很低,彰显出青春期正在变声的嗓音来。“你难道还想和别人结婚吗?”他拽着野梅颈间的项链,那小小的银色素圈上,「秀介」和「桔梗」的名字闪耀着,一如之前。
“那种小孩子,就别让他做梦了。”
第66章 第 66 章 天女之愿
好尴尬。
野梅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一直看着自己在雨水浸湿下泛着光的棕色皮鞋。
两枚戒指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响来,这清脆的频率混合在砰砰作响的心跳声中。
悟没有再说话了, 只是悠哉悠哉地望着上天,保留了足够多的时间让迟钝的家伙思考这回事。
凉飕飕的雨丝似乎能够卷走所有纷乱的情绪,野梅时不时地瞥向对方。
这世界上大抵是没有绝对完美的人的,但是他想,完美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幸福。野梅依然很犹豫,很不安, 因为他还处在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只有变成成熟的成年人,他才能更加完美的解决自己所遇到的一桩桩困难。
每每遇到悟如此笃信的模样,野梅都觉得对方太过傲慢了。可对方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一无所有的是自己才对。这种扎根于深处的自卑深深地影响着他,而且, 他的遗传性疾病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如果有一天……”野梅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说,“我恢复健康的话, 我再考虑那种事情吧。”
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摆脱这具身体的囚笼,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有神存在的世界。可笑的是,有时想想,世界上没有多少比这更长久的誓言。
……
……
时隔许久, 野梅再一次来到了教会。为了抚平内心的焦躁, 他在一个没有课外事务的周末来到了已经更名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会。它的建筑物仍然是原先的模样, 只不过外观重新刷过一层白漆,雪白的墙壁上还绘有《古事记》中的场景。教会门前的草坪上斜放着一只巨型十字架上, 铁筑的十字上缠绕着诸多绿色的藤蔓,麻麻的、毛毛的小刺保护着它最后的荣光。
这中西混杂的怪异风景让人察觉到一种虚伪的格格不入,野梅在入口处又一次碰见了鲤川耕一郎。对方仍然慈眉善目,披着一身纯洁的白袍。
鲤川询问道:“最近学业顺利吗?”
野梅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成绩。
多年没来, 教会里多出了许多未见过的新面孔,有的甚至是拖家带口来的。将希望寄托给看不见的神,或许是大部分人无法面对现实生活的写照。
野梅顺着队列顺序入座,等待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教主姗姗来迟。
八年过去了,伊藤流水并没有衰老一分一毫,那张脸与野梅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异样。他仰望着穹顶,修理重置过的《创世纪》壁画泛着陈旧的铜光,一种甜蜜的幸福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浮动着。他不像是在赞美女神,而是爱上了她。
野梅注视着教主身后的神像,仿照传闻中的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而建造的神女的雕像,此时却睁开了无数双眼睛,它一动不动地盯着野梅,除了他以外的人,全都没有发现这惊悚的一幕。
教主说:“我们都行走在地狱的国度里,唯有舍弃肮脏的肉-体,才能够登临神的殿堂。”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主仪式开始了。
今天被选中的是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他脸色蜡黄,有着少见的成人营养不良。
他的名字叫做图井,其他教众们都激动地恭喜着他。
图井先生开始在大家面前讲述自己先前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幸,因为失业的缘故,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而他也郁郁寡欢了许久,甚至一度想着绝食而死。
“但是!这时候,我遇到了教主大人!”图井的情绪变得相当激动,“教主大人说的对,我们如今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和折磨都是通往神殿的试炼,唯有完美的殉道者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神啊,我愿意向您献上我卑微的肉-体,请赋予我不再绝望与悲伤的新生!”发自内心地咆哮之后,图井接过教主递给他的一把水果刀,银色的刀锋猛烈地切割着充盈着鲜血的大动脉。
扑哧!他颈间的鲜血如瀑布般洒出,图井脸上的狂热瞬间转化为了因疼痛而引发的痛苦,可其余教众们却感动得痛哭流涕。
“图井先生!太羡慕你了!”
“图井先生!你一定会幸福的!”
“图井先生!图井先生!再见了,下辈子再见吧!”
野梅随着其他人一道鼓起掌来,图井先生的身体重重地倒向地面。在切开动脉的几分钟内,他还没有立马死去,生存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伤口,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淌了出来。
就这么在大众面前挣扎了许久,图井先生充满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那一瞬间,野梅感觉身体里的某个孔隙被填满了。
一千二百人。
这个时代若是再献祭一千二百人,女神就会挑选第一千二百位献身者作为自己的身体,完成新一轮的换代。
仪式结束之后,野梅跟踪着教主的步伐。对方轻易地发现了他,却并没有将他驱赶离开。
最后,他们两个人一同出现在一间用于处理日常事务的办公室中。
野梅好奇地问:“教主大人为什么还活着呢?”
那一天的晚上,明明没有下雨,爸爸却穿着透明的雨衣出门了。
先是教主,然后是他,接着是秀介,最后才是桔子。
伊藤流水温柔地看着他,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对着问出这个细思极恐问题的野梅,他竟然朝着对方单膝跪下了。
野梅居高临下地看着做出这一古怪行为的教主,对方用手掌接住了他的手。
“我已经等您很久了。”伊藤流水虔诚地说道,“我的卑弥呼。”
他凝视着野梅的身体,却对着野梅身体里的女神说着话。作为女神的代言人,伊藤流水获得了宽恕。
“我本来想用我的身体来承接您,可加茂秀介却做出那种事情来。”伊藤教主若无其事地诋毁着已经死去的加茂夫妇,“那个傻男人,竟然真的认为完成仪式能够让妻子恢复健康。这世界上最残酷的父亲,大概是他那样把孩子当成草芥的家伙吧。”
伊藤流水骂道:“蠢货,自以为是的家伙,死了也只能下地狱。”
教主有太多要说的,面对着他侍奉的神,他的表现热情似火。
野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鲤川耕一郎说,他的父母是会进入天上的净土的。可教主却说,他父母这样的蠢货死了只能下地狱。
他慢慢地,慢慢地从伊藤教主的手中抽回了手。
“还差多少人?”
伊藤教主合拢双手,以祈祷的姿态回答道:“距离一千二百人的计数,还剩下三百八十五人。”
“您的影响力正在不停扩大,不再拘泥于这平平无奇的教堂之中。请告诉我,我的卑弥呼,你还需要什么?”
野梅在教主的身上见到了与其他教众一样、甚至是他父亲那般的着迷与狂热,他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们对这显而易见的虚伪之物而充满的感情。
伊藤流水一直在写关于女神的小说,他一次又一次像献身的概念传播到自己的读者之中。
野梅喉咙发干,他问:“下一次,下一次你要写什么小说?”
不仅仅是宗教的掌权者,更是市场所推崇的流行小说作家。他究竟会继续推出什么样的作品呢?他的作品里,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伊藤教主欣喜若狂,一股暖流涌遍了他的全身。
“地狱之门。下一本小说,就叫做《地狱之门》。”
野梅带着教主的答案离开了,对方姿态端庄地停留在他的背后。
“我的卑弥呼,我会为你选择加完美的身体的。”他在野梅身后发表着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全然没有将眼前的少年当成是活生生的人类看过。
“绝对、绝对不会再有这样肮脏的差错。”
……
……
十月金秋。
野梅难得出门了。悟说,有人送了他三张美术馆的门票。
涩谷是野梅从未踏足过的区域,从早上开始,他的内心就有些雀跃。他的中信三川帆布包摊得开开的,亮棕色的皮革用湿巾擦拭得干干净净。
朗尼好奇地看着他在收拾自己的背包:手机、钱夹、纸巾,还要带上一把三折叠的伞。虽然气象台预报过,今日晴朗无雨,可野梅还是担忧着意外的发生。
三张票,还邀请了谁呢?
在搭乘去往涩谷站的电车时,野梅思考起这个问题。
下车后,他在车站旁的七轮烧肉店门口等人。涩谷不愧是东京都最繁华的市区之一,哪怕还未到饭点,十字路上就人来人往,编织成了巨大的人潮。
野梅在人群中寻找着悟,对方的白发应当会相当显眼才对。可搜寻了一番之后,却没能发现与对方有关的踪迹。
“哈!”
野梅吓了一跳。悟出现在他的身后,穿着一件白色无袖上衣和一条宽松的藏蓝色哈伦裤,颈间还挂着一条字母吊坠项链。跟在他后边的是夏油同学,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不过他今天倒是把丸子头解下来了,颇有艺术青年的风度。
“走吧。”悟熟练地搭上野梅的肩膀,他们的目标是森间文雅美术馆。
这所私人美术馆最近上新了一批新展品,其中最受人欢迎的,是一副籍籍无名的画作《辉夜公主之愿》。作者是个没有名气的小画家,画作的质量也只能说是中等,但对方在卖出画作后就意外暴毙,这才为《辉夜公主之愿》蒙上了一层神奇的面纱。
野梅对于艺术一知半解。如果让他动手画画的话,他也只能模仿着其他人的画作画出算不上作品的画。
趁着上午的人流量还不是特别多,他们三人齐刷刷地立在这副近来名气在外的画作前。
头戴玉饰、面容秀美的辉夜姬仅仅露出一个侧面,她美丽的面孔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忧愁。画框里只有她的身影,其余画布都涂作一片漆黑。
辉夜姬的愿望。
辉夜姬的愿望是什么呢?
读过这个神话故事的人都知道,辉夜姬是月宫中的天女,因为犯下了过错,被罚至人间。她被一对心地善良的老夫妇抚养长大,而她长大后的美貌则吸引了国家中所有的男人。
为了赢得辉夜姬的芳心,男人们使出浑身解数,无论是多么珍贵的宝物都要为她寻来。可辉夜姬未曾展露过笑容,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野梅努力观赏着这幅画,却听见身边的两人悄悄对话着。
“这里面有东西吧。”悟盯着画作只看了两秒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咒灵吧。”夏油同学说,“没想到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听到他们两个如此说,野梅。往后退了两步,想要更加清楚的观察这幅画里的辉夜姬。
但他一直都没有这个才能,他是咒术家族中的普通人。
“它长得可怕吗?”野梅问。
“可怕吗?那倒没有。”悟用他的眼睛描摹着画作中的咒灵的轮廓,“相反是个美人呢,不愧是辉夜姬。”
野梅又问:“和画上长得很像吗?”
“嗯……头发更长一些,眼睛还要大,脸尖尖的。”
野梅明明有着眼睛,却只能从别人口中“看清”咒灵的模样。因为悟这么说了,他的嘴唇微微上翘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杰看着画作中的咒灵。它确实有着长长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它的黑发如索命的吊绳一样飞舞着,狭小的脸蛋上镶嵌着比例失调的五官。与画作上的忧伤所不同,咒灵的脸上是一种一无所有的空虚。
它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想回家……想回家……想回家……”
想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
第67章 第 67 章 殉难之人
等到野梅去欣赏别的画作时, 夏油杰问:“他看不见咒灵吧。”周身没有丝毫的咒灵,连萦绕在身旁的各种各样的诅咒们也无法窥见分毫。在咒术师的世界里行走, 就像是在盲人摸象。
悟摆了摆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对于你们来说,诞生于咒术家族的普通人们会有未来吗?”
“你这话说的,连学都上不了的人比比皆是,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悟用弯曲的指节扣住脸,“咒术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他出生前的好几个时代里, 就连御三家的家主实力也只能够达到一级。悟出生之后,无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的能力都大幅度地提升了。如果现在再重新去评估一级术师的能力的话,恐怕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望着加茂野梅有些孱弱的背影,杰问:“你这算是在保护弱者吗?这和你平时的言语不太搭吧。”他背对着手,双臂干燥的皮肤贴在一起, 像是在触摸一块不曾吸水的海绵。他是警察和护士的孩子,仿佛天生就要帮助其他人。
“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悟单手叉腰反问道, 模样有些嚣张。
“你不总是在说,弱小的家伙只会拖累自身,所以没必要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
悟鼻翼翕动着,“在我这, 循规蹈矩可讨不到什么好处哦。这是你的想法吧, 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不正是你一直在表达的吗?”
两个人随意斗嘴着,这已经成为某种随处可见的日常了。
野梅在美术馆里转悠着, 除了画作,还有一些封存起来的雕塑。他在一副叫做《受难者米拉》的肖像画前停了下来,米拉凹陷的漆黑的眼眶中镶嵌着两颗鲜红色的眼珠,她身穿一件红色的宫廷裙, 背景中的红几乎像是灼烧着她身体的熊熊烈焰。
米拉面容憔悴而痛苦,她正在承受磨难的洗礼。无论是哪个国家,承受痛苦之人,才能够得到救赎,才能够抛弃人类的凡躯,去到天上,得道飞升。
凝视着米拉的画像,就像是在目睹她所经历的折磨。野梅记得某本杂志里介绍过一部Cult电影,一群疯子抓住了一个可怜的少女,他们不停地折磨着这个人,电击、切割,漫长的直视光明,活生生地剥掉她的表皮,这个人,这个女孩,被人期待着成为圣女的女孩,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折磨下,窥见了一道亮光。她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来,研究人员们欣喜若狂。
她说:“我看见了死后的世界……我看见了神……”
所谓的神,不过是这个人死前的一阵迷惘而已。可研究人员们却像是得到了真谛,他们将继续延续这些行为,这些带给他人伤痛的行为,只为见识到真正的天堂。
米拉的红眼睛变得愈发鲜亮了,那红色鲜艳欲滴,在野梅的眼中,两行血从她平面的眼眶里流淌了下来。眼珠突了出来,一张灰暗的脸呼之欲出。
偷窥者汤姆剥开米拉的皮囊,米拉被分成左右两半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她冷淡的双目仍然在接受烈火的灼烧,灰暗的男人双手撑在她的眼珠上,像山村贞子那样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野梅停止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家伙。这些具有目的性的怪物们永远都不会消失,一但被缠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爸爸妈妈不在野梅的身边他只能自己面对这个男人。对方的身体僵硬在了画作中,猩红的瞳孔滴溜溜地转悠着。
甭想跑!他在内心咆哮着,势必要拧断野梅的脖子才行。
在《受难者米拉》前停下了时间的野梅开始显露出与其他人的不合,所有人都走走停停,只有他瞪着平面画中的女人。
“野梅,走啦。”悟呼唤了一声。
野梅倒退着走向后方的墙壁,直至后背贴在雪白的墙面上。
“嗯。”他打开了手机,拍下了画作的照片。
临近中午,悟突然说他要去买冰激淋。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可冰饮店的活动还是开展得如火如荼,向年轻顾客群体推出的限定口味前人满为患。
悟本来就人高马大,两条长腿叉在人群中,亦是比其他人要高上一大截。
野梅靠在一间店铺的外墙上,双目直视着前方。杰就在他的旁边,似乎想要从那笔直的目光中寻找到什么。
“看到什么了吗?”夏油杰问。他刚刚展现出咒术师的天赋时,也时时为藏在四面八方的咒灵们苦恼。他怔怔盯着空气的模样差点吓坏了双叶,对方还想送他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看看。
虽然就在刚刚,野梅没有咒力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可杰还是觉得他的眼神一直聚焦在某样有形的东西身上。
因为一直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加茂野梅总是被不安的感情缠绕着。有时他无法确认,这些怪物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由他的大脑编织出来的一段幻觉。可是如果他放松了警惕,就有可能会被这些东西吞食入腹。
也许是对方曾经救助过自己两次的缘故,而且和自己一样,没有“高贵”的家庭,和夏油同学呆在一块的时候,野梅被感到很安心。他记得对方拉开巡逻亭的门把自己塞了进去,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隐忍着恐慌告诉他:没事了!
你得救了!
野梅垂着眼睛,余光仍然包容着偷窥男。
对方的两排牙齿在缝隙里咯吱咯吱,从齿缝间散发出一阵浓浓的蔬果腐烂的味道。
“我看到一个男人。”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望着这蓄势待发的诡异生物,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黏糊糊的毒液包裹了。
杰确实看到一个男人,一个正帮女儿拎着气球的中年男人。红色,绿色,黄色,蓝色……气球们在空中飘飘的,将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遮掩住了……但是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凡,并不是什么值得聚焦的角色。
偷窥者汤姆身形模糊,唯有那双突出的红眼球惹人注目。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生物呢?不过,就连人类的诞生也是一个神秘的过程,也许它们诞生于人类的世代之前。
但是为什么总是找上我呢?野梅很恨地想。有时候是他主动走入了怪物的领域,可有时候,他光是站在原地就会无意地吸引一些东西。是因为女神在作祟吗?它充满了能量与智慧,世界上仿佛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杰还是顺着野梅的回答往下问:“一个男人。我也看到了一个男人。”
野梅又说:“他一直在盯着我。”
杰问:“他的视线让你感到恐慌吗?没必要盯着那种东西看。”他想,恐怕是无法消除的幻觉在作祟。双叶工作的场所中,有许多病人都宣称自己看到了神,看到了鬼,看见了死人从雪地里爬起,拿着镰刀前来索命。
野梅的头颅轻微摇动着,当他再一次眨眼时,偷窥者汤姆离他已经只有几步之遥。虽然被拧断脖子可能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他甚至能从腐烂的尸身里重新复活,可野梅想要尽可能完整地度过这一天。
他从来没来过涩谷,街道上尽是穿着时尚华丽的年轻男女们,这别样的时尚之风甚至沁人心脾。
野梅:“一旦挪开眼睛,他就会靠近你。他会杀了所有看见他的人。”
杰想到了自己读过的一本设定集,其中有一个命名怪物叫做黏土天使,如果不注视着它的目光,那么黏土天使就会在下一秒对你进行瞬杀。
“你不累吗?”杰打开了手机的摄像模式,“摄像头应该也能够充当眼睛来使用吧。”
野梅点点头。就在刚才,他也是使用这个方法躲开了对方的靠近。可是无缘无故举着手机会被其他人当做是有偷拍的癖好,或是侵犯肖像权的拍摄制作,说不定会被请到警察局去做客。
杰试图去了解野梅的内心世界。他从小就知道这样的人很辛苦,有些精神病人无法控制己身,从而制造了可怕的案件,而有些人则艰难地在心中与自己对抗,这意味着要花费比常人更加多的努力。
悟带着限定口味的甜筒冰激凌回来了,冰激凌塔的顶部已经有些融化了,樱花粉色的浆液开始从冰山上滚落。
“背着我偷偷聊什么呢!”悟将剩下的冰激凌分别塞到两人的手中,“难不成是在偷看美少女?”
涩谷的星探们正在街头发掘罕见的美少年美少女们,花言巧语地邀请他们进入自己名下的事务所。
杰笑了笑,“我们在说怪物的事情。”
“怪物?地下城?”悟大口舔了舔冰激凌上的淋面,“话说我最近刚入手了一批限量发售的格斗游戏,来比比?”
冰凉凉的感觉刺激着野梅的味蕾,他不说话了,只是适应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
“不是那种东西,”杰纠正道,“加茂同学说,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如果挪开视线,这家伙就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你的眼前。”
“看来他是跑步高手。”悟的回答听来有些好笑。
“你是搞笑担当吗?”杰轻笑一声,“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存在,你会怎么做?”
“哈?如果是我,就先让它灰飞烟灭喽。”
“如果它是一种概念性的存在,无法轻易地被消灭呢?”
悟表现得自信满满,“夏油杰同学,你的意思是说这世界上还有我办不成的事情了?”
听到两个人如此认真地在为这件事情斗嘴,野梅下意识地侧目。那一瞬间,他的双眼彻底离开了汤姆。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偷窥者,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想尽办法消灭知晓自己存在的家伙。
一阵阴冷的寒风像冰鞋上的刀刃一般划过,一把刀的刀锋划过脸颊,首先得到的感觉就是火辣辣,然后才是疼痛。
一道豁口突然出现在野梅的额头上,一段两厘米长的的刘海被横着截断。
汤姆原本是朝着他的脖子来的,也许是目标人物变得不甚清晰,他的攻击偏移了方向。
血像冰激凌上的淋面一样笔直地流淌了下来,几秒之后就盖住了他的右眼。就在悟和杰吵嚷着什么的时候,一个看不见的家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出了这种事情。
蓝眼睛闪向附近。
悟离野梅太近了,就像当时的医师一样。借助着这份渺小的距离,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灰暗的影子。
咒力如小箭一样被瞬发,可悟的咒力却像是穿过了一片灰色的雾气,那家伙——偷窥者汤姆消失不见了。
但这只是片刻的安宁。
他还会一直来。
直到他选中的目标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野梅抹了抹自己的伤口,“好痛。”他手心里的血正顺着重力向下滑动。
有路人正带着好奇看向他们,有些人正在预见这一带是否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危机。
“……我什么都没看见。”杰摇了摇头。只是在谈笑之间,伤口就忽然地出现了。
杰提出到附近的诊所去处理伤口,可野梅却固执地摇着头。他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拭着开始凝固的血珠,红血被抹开之后,他的皮肤上竟然只剩下一道泛白的豁口,看不见一丝外绽的皮肉。
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在杰眼中,「加茂野梅」一直是个有些神秘的存在。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了,每一次见面,这阵迷雾便不停地往上叠加。可悟总是说他很傻,傻得很可怜,在他的口中,加茂野梅如果没有他的庇护,就会像蒲公英一样被人吹走。
杰一直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毕竟五条同学的说法有时会显得夸张,大家也会相当自然地觉得他在开玩笑。
而现在,他脸上原本轻松开怀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原本就白皙的面孔更带上一层雪一样的冰冷素白。
愉快的旅程到此结束了。
悟失望地说:“本来想去逛武光百货的。”作为日本老牌的综合性大商场,其中分为五个场馆,无论是服装箱包还是游乐玩具都应有尽有,被人评价为涩谷必去打卡的景点之一。
杰觉得对方的话说得有些刻意,只为了重新炒热变得冷淡起来的气氛。
“去吧!”野梅忽然说,“我想去。”他下意识地用小指将变得凌乱、不整齐的刘海往边上勾去,泛白的伤口无法忽视地横在光裸的皮肤上。他看起来已经不在意这回事了,看不见的男人制造的伤害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悟抱胸思考着,野梅就在一旁说:“去吧去吧。”他多么期待今天能够完美地结束啊。
悟像是被打动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带你们去吧。”
武光百货一共有十二层,甚至还附有高尔夫球场和海景广场。一楼是贩卖奢侈品的地方,黄金玉饰琳琅满目,但其高昂的价格也让人不望而却步。二楼到四楼是服装店,到了五楼才算得上是玩乐的场所——电玩厅。
哪怕是到了电玩厅,最受欢迎的游戏还是街头格斗。
刚才在路上,悟就提出要来一把决斗,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1987年发售的《街头霸王》一经发售就成为了玩家们的最爱,悟也是它的忠实爱好者。租住在鲛岛公寓时,他曾连续几个夜晚挑战排行榜前排的高手,直至将他们全部击败。
他在《未来战斗》中最喜欢的角色是初代女神——春丽,有时候他也会缠着野梅陪他一起打街霸。野梅平时用的最多的角色是波动流空手道派的隆,擅长中短距离战斗,他一点都不擅长近距离格斗。
杰观望了一阵,大屏幕上最终以春丽的胜利作为终场画面。
悟晃了晃手指,“下一个挑战者快来吧。”
第68章 第 68 章 幸福宣言
野梅坐在一旁的熊猫型矮凳上, 关注着两人进行街头争霸赛。
野梅从没见过悟的其他朋友,这是第一个, 而且还是救过他性命的“小杰”。有人说,善良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也许冥冥之中是蕴含着道理的。
野梅的意识向外散发着,他的注意力一向不太集中,直到一声响亮的“KO”打破了平静的思绪。悟自称在游戏上从未遇到过敌手,顶多是有相当的对手。这一次, 他又顺利地赢得了胜利。
“看来我强得离谱啊。”悟依靠着半折的手背,眉梢上尽是轻松。他们之间又比了几把,结果有输有赢。接着,他们又去了台球厅和室内高尔夫球场,入门时还需认证个人的身份。
野梅的手机叮叮地响了两声, 一阵欢愉的童谣缓慢地响了起来,是在小学校园中常用的歌曲《来自新世界》。
“在~充满~希望的~一天~
“应开了~全新的~生活~”
在杰似曾相识的眼神中, 野梅接听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阵轻噪音,听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风声。
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前后交织着,一个脚步属于他,另外一阵脚步声听来也很熟悉, 像是悟的步伐。
“我真的很开心, 一直以来都很开心。”
“这算什么。既然想感激我的话, 记得下次请我出去玩。”
“别回头。”
“什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很孤单, 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但爸爸他更关心妈妈。那时候,你在我最无聊的时候向我搭话了, 谢谢你。”
一声清脆的骨裂作为电话结束前的最后内容,野梅回过头去看这通电话的来电显示人,上面写着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谁打来的?”悟习惯性地问道。如果是那些讨厌的家长,那他势必要当场回绝掉才行。
野梅说:“是骚扰电话。”他的语气很平淡,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但杰却听过一次这样诡异的铃声,那时候桐生也在一旁,通过话筒天他们听见,和他们呆在一块的野梅正在电话中和他爷爷吵架,接踵而来的是一声惨烈的尖叫。
但在别人有意隐瞒的情况下,他没有揭穿这个谎言的必要。
悟不满地说:“最近难道在抓业绩吗?怎么到处都是骚扰电话。”电信行业的诈骗者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行骗成功的机会。
野梅又打量了番来电时间,显示在今天晚上的21时45分。
离开武光百货后,他们在路口被人塞了张宣传单,是附近游乐场的宣传单,靠学生证的话可以免票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听起来很多,但一些热门项目光是排队就要排上一个多小时。
“这在排什么啊?”悟张望着队伍的尽头,只见最前方的几位客人被邀请上了滑轨车位,仔细检查后绑上了安全带。
“是飞车,”杰翻转着游戏宣传单,“上面写的是超绝恐龙地狱飞车,真有这么神奇?”
就在他们质疑的时候,飞车发车了。一阵阵不太悦耳的尖叫从隧道里冒了出来,附着在表面的人造恐龙们竟也慢慢动弹了起来。
野梅眨了眨眼睛,除却一开始的封闭隧道后,其余的景观都是能用肉眼所看到的。透明的隧道中飞车被中控调控着速度,建立在外围的机械恐龙们随着操控缓慢地动了起来。
“竟然还会追人……!”
当飞车进入缓慢的水流段时,原本屹立不动的霸王龙突然动了起来。游客们起先还笑着,忽然,霸王龙便离开了原地,向着刚刚驶离的他们追逐了起来。
“来玩这个!”悟大声招呼道。
在免票的三个小时里,他们总共就就玩了两个项目。一个就是悟眼热的超绝恐龙地狱飞车,另外一个则是带有超自然元素的鬼屋「逃离杀人鬼之家」。
鬼屋的客流量也很客观,但很少有走完全程的游客,所以野梅他们所在的队伍迅速的缩短着。在免票时间还剩下45分钟的时候,终于轮到他们进入鬼屋了。
逃离杀人鬼之家,顾名思义就是你被困在一栋藏匿着杀人鬼的住宅之中,你要通过解密获知各种谜题的答案得到出逃路线,途中还要对抗杀人鬼的追踪。
门口的讲解员按照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为游客们介绍着。
“一栋充满了诡异与黑暗的住宅,小心藏匿的杀人鬼,也请小心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房屋的亡魂们。”
“祝各位一路顺风。”讲解员微笑着朝他们一组三人挥了挥手,鬼屋前的门帘从内被吹向两端。当他们从入口走近的时候,两对男女又惊慌失措地从出口跑出。真是令人好奇,这其中到底蕴藏着什么玄机?
野梅还没见识过鬼屋里是什么模样的。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黑暗而幽深的,其中藏着许多难以察觉的吓人机关。他拉了拉手腕上的入园腕扣,便听见悟说:“看我带你们一命通关。”
鬼屋之行开始了。
虽然入园口看起来不怎么样,但稍加进入,就会发现了里面别有洞天。特意保留着陈旧模样的斑驳笔直,黑洞洞的走朗逸一眼望不到底,门口还宣传着这栋鬼屋的占地面积超过四百平方米。
进入鬼屋的玄关后,身后的大门被悄悄合上了。滋……滋……一阵电流声响起,他们头顶的电灯开始勉强地工作了。客厅内的摆设十分凌乱,墙壁上的挂画上,人脸被油性笔所涂抹,餐桌上还放着腐败的食品模型。
黑暗的通道尽头灯泡一闪一闪,有一道黑影飞快地从中闪过,也不知道那是杀人鬼,还是蕴含在房屋中的超自然因素。
在黑暗的长廊里穿行的野梅,被一只手拽走了。
不是同伴,也不是什么超自然有元素,而是扮演杀人鬼的工作人员。
这是鬼屋中的一个superise。
工作人员把一把足有半人长的道具裁纸剪刀交给了野梅,并嘱托了一些注意事项。
“你只要想着吓唬他们就行了,不用想着追赶,你的设定就是无法自如行动的猎奇杀人鬼。”
裁纸刀轻飘飘的,里面应该是普通的木材,所以哪怕误伤人也不用担心。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兼职呢?
裁纸刀的尖端附着着一小块铁片,带上杀人鬼NPC们专用的白色面具,野梅拖着裁纸刀走在幽暗的长廊中。
呲……呲……
铁与地面制造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这一刻,野梅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晚上。他有些多愁善感,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执着于过去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沉迷于自戕般的伤痛中。
他觉得自己该开心点,因为马上就能听见其他人的尖叫了。
……
一对男女小心翼翼地行动着。
就在刚才,他们被衣柜里的鬼娃娃装置吓了一跳。
“杀人鬼会藏在哪里呢?”女人有些害怕地问她身旁的男人,当然了,男人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杀人鬼无处不在,光是安插在宅邸中的工作人员就有足足六位,更别提其中的“超自然能量”了。
他们身后的长廊里发出了轻慢的脚步声。
踏。
踏。
在这提前被告知的恐怖环境中,这忽然出现的脚步声反而让人心跳加速。
这对男女遥望着长廊,明灭的灯光中黑影也随着光芒一起闪灭。
“好奇怪啊……”男人不由得发出了疑问,随着黑影的靠近,他的朋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影子,为什么会这么高呢?
好长好长……好高好高……对方压低着脖子,身高几乎与墙壁平齐,至少有三米长的样子。
男人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踩着高跷很不方便吧。”
巨大的剪刀拖曳在地面上,踏、踏、踏,黑色的巨人步履不停,它即将穿越黑暗的甬道,微光照亮了它纸一样苍白的面孔。
黑色的长发笔直下垂着,白色的衣服下露出一双同样惨白的脚踝。
一句听得出害怕之意的话语从对方蠕动的嘴唇里冒了出来。
“你说,杀人鬼会藏在哪里呢?”
这是女人的声音。
可女人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捂着嘴唇。
“叮铃铃……”
“叮铃铃……!”
一首诡异的儿歌从男人的口袋里冒了出来。
男人泛着白光的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竟是他自己。
这种种的恐怖元素叠加在一起,让这对男女撒腿就跑。杀人鬼拖着裁纸刀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女人发现了,无论他们逃走多远,杀人鬼依然与他们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距离,就像是在作弄,在嬉戏。
男女不停奔跑着,然后又遇到了新的杀人鬼。就这样周而复始,反反复复,二十五分钟后,他们向中控宣布退出游戏。
鬼屋入口处,悟正在和工作人员说着话。
“有朋友和我们走散了。”杰和工作人员商量着能否帮忙找寻一下。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戴着白色面具、手持半人高的分离裁断之剪的杀人鬼出现在了入口处。它压根就不是巨人,模样也算不上高挑,只是中等身材。
野梅摘下面具,一脸神清气爽。
悟问:“你怎么在里面做起兼职了?”真想称赞对方一句,不愧是兼职之王。“你这表情也太恶趣味了。”
“有个工作人员让我扮的,真可惜,你们出去得太早了,否则我就能吓到你们了。”
悟哼了声,“想吓到我,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一旁的工作人员回头去查看控制面板,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我们这……没有安排这个NPC啊……”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游乐园之旅结束后,他们俩决定一拍两散了。
悟和杰本身是寄宿生,明天是周一,理应回宿舍过夜的。但悟却说:“我顺便回家一趟吧。”
21:20P.M.野梅和悟从晚班车上下来了。晚上的气温下降了不少,现在是人体感到舒适的最佳温度:22摄氏度。
野梅把薄外套系在了腰间,车站附近是一片正在开发的荒地。但如果他们再多坐一站,就会卡在喧闹的十字路口。与其和一堆人、自行车抢道,他们还不如慢慢地走回去。
野梅微微抬头,灯柱上聚集着一些小小的飞虫。它们的身体在灯柱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黑斑,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路人避而远之。
距离鬼来电预告的时间还有25分钟。
悟悠闲地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鞋底接触地面时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在黑暗中,有什么正在注视着野梅。那东西与黑暗融为一体了,若非神秘的第六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野梅恐怕也难以发现对方的存在。
是偷窥狂汤姆吧。
他卷土重来了。
野梅和黑暗中的红眼睛对上了眼神,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邪恶。就像他一样。
悟低头摆弄着手机,回着杰的消息。他已经回宿舍了,宿舍里还保持着他们俩出门前的乱糟糟的模样。鞋子丢在鞋柜旁,沙发上堆满了换用的衣物,照片里还容纳着一张夏油杰无奈的脸。
「悟:拜托你喽,我明天到。」
回复完消息后,悟将翻盖手机丢回挎包里,缓慢地踱着脚步。“涩谷好玩吗?”他像家长那样问道。
野梅点点头,脸上泛着些许的红光,“美术馆很有意思,游乐园也很好玩。”他抓着自己的帆布包背带,里面装着游乐园赠送的玩具:一只白色毛绒小猫,尾巴上还系着一个黑色的蝴蝶结。
悟说:“票是杰的国中同学送的,还挺有意思的,不过那只咒灵说不定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恐怕会被祓除的吧。”对于悟来说,祓除诅咒只是一种工作,他没有消灭所有咒灵的必须。
“一定要消灭它吗?”野梅很不解,“它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悟拨弄着大拇指,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厌烦,“大人们什么都怕,稍不顺心就指挥别人做这做那的,我的话,其实也无所谓。”
“就像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无所谓。”
这平淡的宛如寒暄的告白,像一滴雨水落进了池塘里。野梅有些局促,“反正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没变过。”
悟的猫唇微微上翘,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跟我在一起本来就是开心的。”这时候,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听见那幼稚的童声在黑夜里唱着歌谣,悟眉心隆起。
电话自动接听了,但那对面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很开心,一直以来我都很开心。”野梅抿着嘴,他语气悠远,仿佛不仅仅是在说今天的事情。
“唔……”悟还想着电话的事情。
野梅又补充道:“和你呆在一块儿,总是能接触到不同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开心。”
野梅笨拙地解释着他所说的话,这让悟心中雀跃,“这算什么。既然想感激我的话,记得下次请我出去玩。”他对上了野梅的眼睛,对方梅红色的眼中正在迸发生气。悟确信,对方正在一点点地变好。他了解过了,只要稳定吃药的话,调弦症病人也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悟知道,握住幸福的秘诀就是在拥有苹果的时候只想着苹果,而不去计划它的价格、季节,以及其他人对苹果的喜好。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有些问题,揭开它就像是撕去一层皮肤那般难堪。从小开始大家就把他当成怪物去看待,悟知道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怪物与怪物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他有时这样对自己说。
红眼睛越靠越近了……
悟和野梅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们在领域里甚至可以被看作是同一个人。
偷窥狂离野梅只有几步之遥,而它趁着没被观察到的时候调转了方向,去到了背面。
野梅停下了脚步,他挡住了悟的去路,面对面地看着他肩后的一片空间。
“别回头。”
“什么?”悟歪了歪头,不明白野梅在说些什么。一股寒意涌上后背,他也察觉到某样东西在悄悄靠近,但空气中并无浮动的咒力,哪怕是一丝一毫。
“白天里的那东西又来了?”
悟当即要转过身去,但野梅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他抱住了对方的脖颈,那么细的手臂,却像钢铁一般强硬到让人无法推开。
“他现在还没看到你呢。”
一但进入这些东西的逻辑之中,就会被它们彻底缠上,野梅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洗浴剂的香气在悟的鼻尖漂浮着,同一个牌子,每一次都是相同的气味,洗浴剂的印象和当事人的印象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呢?”悟感受到柔软的皮肤贴在他的颈间,那种香气在他的意识里变得强烈了,甚至要渗到他的皮肤之下。
野梅却说起别的话来,仿佛是在交代某种最后的言论。
“以前,我一直觉得很孤单,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但爸爸他更关心妈妈。那时候,你在我最无聊的时候向我搭话了,谢谢你。”
“别说的像生离死别一样。”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会死的。”
野梅平静地呼吸着,悟头一次听到他说话时如此肯定,毫无犹豫与不决。他在说一件既定的,不会更改结局的事情。
“当然了,我是不会死的。”
时间跑向了预定的那一刻,加茂野梅合上了眼睛,偷窥狂汤姆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在隔着一层薄薄眼皮的眼珠外面。
“不准看我!”他厉声尖吓道,“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可以看!”
“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可以看!只有我!我才不是偷窥狂!”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响起了。
瘴气从这具断了脖子的身体里冒了出来,它源源不断,仿佛雨前的乌云一般没有尽头。《来自新世界》的歌谣又响了起来,但它的音调变得越来越扭曲,每个音符都被逐字拆解。
它说:让我们迎来新的一天吧。
它说:让我们……逃……迎来……可怕……可怕的……新的……要逃……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一天让我们一起一天一天一天一天新的世界美丽的世界美丽的一天——
吵闹的歌谣蓦地中断了,就像是一个噪音制造者被掐住了喉咙,从而无法呼吸了一样。在一片可怖的寂静声中,悟重新听到了脉搏的跳动。
时间过去多久了?
手机荧幕上显示着当前的时间。
22:00整,一分不多,一秒不妙。
从死亡到复活,这具身体一共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野梅又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缥缈而疲惫,每一次的重生,都带给他山岩般的压力。他的头真正地垂了下来,就靠在人类散发着温暖的脖颈上。可他的皮肤是冰凉的,像一阵正在融化的雪。
野梅发出了哀嚎,“我想……成为真正的人类……”
仙台,若林区。
虎杖香织搅拌着手冲的咖啡,她的丈夫仁一脸不悦地合上门。
“我要和你谈谈。”他知道这具皮囊里藏着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哪怕说服自己这就是香织,可一到思绪回笼的阶段,原本压抑下去的恐慌又渐渐浮上水面。
“唔,时间有点晚了。”嘴上这么说着的香织却还是慢悠悠地品味着手中的咖啡,她的意思是——免谈。
仁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你最近一直往东京那跑,我还发现你在参加一个明显是邪-教的教派,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就不能呆在家里吗?悠仁,他一直在哭……爸爸最近也很不安,你到底想用我老婆的身体做什么?”说着说着,他不由得道出了心里话。”为什么非得是香织……?”
哪怕是另外一个女人。
对不起。
如果死的不是香织就好了。
“香织”用狭长的眼睛斜睨着仁,“呵呵呵……”她轻笑着,这幅笑容逐渐变成了狂乱的大笑。她笑得花枝乱颤,摇篮里的悠仁好奇地看向他们的方向。年幼的他还不理解母亲为何发出如此张狂的笑容,他只是附和着对方咯咯咯地发笑。多可爱啊,这让他的母亲不禁侧目,只不过对方脸上的笑容并非是用来抚平他的。
“如果说,我想成为真正的神呢?”“香织”以捉弄般的口气说道。她是多么的傲慢啊,竟然用人类的身体谈论起高天原上的故事。
面对仁的错愕与加深的不安,羂索恢复了优雅、柔和的微笑。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啦,亲爱的。”
第69章 第 69 章 波谲云诡
“一刻钟?”
“对, 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那东西呢?”
“它再也不会来了。”
……
……
烦躁的星期一到来了。
加茂野梅在图书馆的二层摆弄手机。他近来有些手机上瘾,一离开这个电子设备就混身边不舒服。
好无聊。
有谁能和他聊聊天吗?
软件内突然拉了一个四人的群组。
野梅定睛一看, 发现是“酒豪”“黑猫”与“白猫”。
「白猫:HelloHello,成功了吗!」
「酒豪:[比大拇指.jpg]」
「白猫:@欢乐布朗尼 快出来」
「黑猫:万一现在是上课时间呢?」
「欢乐布朗尼加入了群组」
「布朗尼:正在输入中……」
野梅删删减减,最后从他珍藏的表情库里发了一个挑不出错的表情来。
「布朗尼:[企鹅鞠躬.jpg]」
群组里很快就被一堆照片刷屏了,是悟、杰,还有一个陌生女孩的照片。
「白猫:是修学旅行哦~」
野梅没有参加十月份的修学旅行,教导主任那里有他的疾病证明, 他不具备相应的心理条件去参加这种需要外出的活动。
莲见同学还很疑惑为什么野梅不去修学旅行,但这个原因属实是有些羞于启齿。
「黑猫:目的地是长野,那儿的风景很不错。」
野梅发送了一个企鹅鼓掌的表情包。
「黑猫:有人超超超兴奋的啊」
「酒豪:大少爷哇」
群组里一问一答,不亦乐乎。
野梅的耳机里自动切换了音乐,是尾崎丰的《I love you》。纯真的忧伤从歌声中倾泻着, 似乎与这快活的气氛格格不入。
“加茂同学?”
听见这声呼唤后,野梅摘下一侧的耳机, 回以视线。是莲见越水,对方怀里正捧着著名的馆系列中的高-潮篇——《魔死馆杀人事件》。
莲见很奇怪。
天气并不热,但他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就像人们口中所说的苹果的色彩。
“嗯。”野梅轻哼了声, 群组里的消息还在不停地刷屏。尾崎丰成为了过去后, 玉置浩二的声音从耳机里放了出来。
“有什么事情吗?”
奇怪的莲见同学摇摇头, 有些磕巴地说:“我只是……只是想打个招呼……”
奇怪的莲见同学逃走了。
野梅继续回头去看消息,发现三人已聊得热火朝天, 聊天内容更是大杂烩,从天南地北到今日的午餐如何。
真好啊。
真青春啊。
真让人羡慕。
野梅在班级里能够聊的上的人很少很少,奇怪的莲见同学是其中的一位。他是个书呆子,书呆子模样的黑框眼镜, 也像书呆子那样整天窝在图书馆内。
他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从那鹿一样的眼神里就足以看出这一点。
也许他们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
野梅有时候会留在琴房里弹琴,朗尼最近在垃圾回收站那捡到了被人遗弃的架子鼓,它表示自己可以配合着奏乐。如果乔装得当的话,他们可以在正月悄悄地到街道上去卖艺。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只真的熊偶,大家只会觉得其中藏了一个正在操纵这层外表皮的活人而已。
在琴房练琴时,莲见同学好奇地出现在了门口。音乐课堂上对方蠢蠢欲动,但还是没有那个表达自己意愿的决心。
野梅记得这回事呢,于是他招呼着对方来到钢琴旁。
反正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曲调再难听也无所谓。
一开始的时候,莲见同学还只是呆呆的坐在琴凳上看他弹琴,随着二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加深,他也尝试着将手指放在了黑白两色的琴键上。
琴房里已经打印好的琴谱就那么几首,都是适合新手的初级乐作。
在不断的修炼之后,莲见同学终于能够断断续续地弹出《爱之歌颂》了。
野梅说:“很好听。”
音符里蕴含着乐手生疏的情感,而他却只是照本宣科。
莲见同学脸上发讪,“谢谢你一直指导我……”他知道自己的琴声算不上是动人,但哪怕是敷衍的安慰也让他这个是校园边缘人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欣慰。
野梅眼中的莲见同学,和莲见同学眼中的野梅,走在不相干的两端。
秋云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感不妙间,冷冬的使者已悄然而至。
天气是一下子冷下来的。
明明昨天还是穿薄外套的日子,早上刚来到家附近的车站候车时,寒风便钻进了野梅的袖子,他不由得瑟瑟发抖。可现在赶回去拿外套也已经来不及了,错过这趟车的话,他就会迟到。
在寒假开始之前,野梅想要在最后几天给老师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有助于拉高他的期末评分。
他一直是个好学生,只不过在大家的口中,有些意外的不合群。每个班级里几乎都有这样充满小毛病的学生,“不合群”算不上是什么需要被看作重点的内容。
重要的反而是他的病情陈述单,教导主任似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可野梅高估了自己对寒冷的抗性,光是在车站那等了一会儿,他就感知到自己的皮肤变得更加冷了,几乎冰冷。夏天时这样的温度还算得上适宜,可进入秋冬之后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公交车上并没有暖和多少,缺少暖气哪里都一样。今天与昨天的区别,昨天与今天的区别,除了气温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莲见同学裹着一身黑色的棉衣上了车,就坐在过道的一旁。他的头发乱糟糟地上翘,明明是刚刚摘掉帽子的模样。见野梅盯着他,莲见下意识地抽了下鼻子。
“今天……我的自行车坏了……”
野梅往下拉了拉袖子,与温暖厚实的棉服相比,秋季校服那薄薄的内衬压根没什么用处。
“天气很冷啊。”野梅寒暄道,“还好你穿了棉外套。”他回想起昨天的气象台预告,“明明昨天还说冷空气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会到达呢。”
莲见这才注意到加茂同学身上单薄的穿着,“妈妈昨晚上和我通电话了,她说冷气已经开始在老家蔓延了。那、那个……”莲见无法提出将自己的外套借给别人这回事。
多冒昧啊。
上课铃一响,打着喷嚏的老师就宣布从明天起需要穿着冬季校服登校了。
“大家可要注意了,别在寒假开始前病倒了!要是期末成绩不理想,我可是要找你们家长面谈的。”
学生们之间一片喧嚣,都是不太乐意的模样。
距离期末考试还剩下两周时间,考试则要持续整整一周的时间,终末结束日是在圣诞节前的两天,美名其曰是让大家正好赶上节日的喜悦。
期末的最后几周,野梅不再做兼职了。虽然学习上没什么压力,可毕竟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考试,是要被录入平时分中的。
临近期末,悟也变得忙碌了起来。和普通高校所不同,咒术高专的期末考试是联合祓除一只规划内的咒灵。
悟反问道:“难道我还需要考试吗?”他表示无论什么都易如反掌,老师们应该出点更加合理的结业题目才对。
比如说……“探讨一下如何提升咒术高专学生就业率的问题!”
从高专毕业后就不需要继续升学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咒术师可以当做主要主业,也可以是副业,总的来说还需要另外一份工作来平衡。
“你不回家继承家业吗?”不,不对,分明是已经继承了家业,“反正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至于野梅,他还没有想好以后的事情,高中学业的第一年还没结束,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虑未来的一切。
悟吹了声口哨,“我可是已经走出社会的成人了,”他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自信地说:“依靠我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你被辞退后还没找到工作的话。”
野梅投诉道:“现在的老板很好,我还想做到明年呢。”
东京的新年会在雪落之后,依照初雪日平均值,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会在睦月头出现。在更加北方的区域,初雪从霜月日便开始逼近土地。本以为今年也是如此,但一场穿过北海道上空的特大寒流涌向了内陆,十二月中旬,圣诞节前的半个月,第一场雪开始降落了。
雪花的六片花翩翩飘落,宛如指尖大小的白蝴蝶。同学们冲出教室,对着今年的初雪大声笑着。
“下雪了!”
教学楼的顶楼没有上锁,随着白雪逐渐覆盖顶楼的空地,一些学生也趁着无人在意,偷偷爬上了天台。
这场雪下了足足三个小时,直到放课后,世界依然向着素白转化。这时候大家的喜悦又被冲淡了不少,只因为回家路上已经停留了两公分的积雪,绒面皮鞋必定会变得潮湿而冰冷。
待同学们大多离开后,莲见越水做出了一个不符他平时谨慎性格的行为。
他爬上了天台,想要看看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是什么模样的。
雪花不停地下落着,很快就覆盖了莲见的棕色冬服。在已然有些昏暗的天台山,他见到了仿佛脱离现实的一幕。
加茂同学就在天台上,而且踩在手指粗的栏杆之上。
“小心!”莲见下意识喊道,可喊出声后他又心生忧虑。如果说,因为他突然的叫喊导致对方摔下去了该怎么办呢?不是偶尔会有这样的事故发生吗?
加茂同学稳稳地踩在细长的栏杆上,黑色的皮鞋后跟轻松地跃动着。
“怎么了?”他侧过头,昏暗的夜空中闪耀着白色的雪光,一丝丝的寒风穿越镜面一样的土地,土地上反射着天上的余光。加茂同学的脚步随意地移动着,宛如走在平地之上。那轻巧的步伐听不见声音,就像猫一样挪动着。
“很危险耶……”莲见走近了两步,雪花落在他的外套上,融化之后很快便湿润了棕色校服。
“是吗?”加茂同学仿佛一点都不忧虑这回事,他觉得很好玩似地又跨过一步。栏杆因为融雪而发出吱呀呀的声音,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从那摔下去。可是他的脚步还是轻飘飘的,人怎么会没有重量呢?就算是莲见,也拥有超过五十千克的体重。当他踏上栏杆,天台就会摇摇欲坠。
在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莲见竟也爬上了栏杆。果然如他想的那般,脚下陡然耸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
“哈哈,要当心。”加茂同学牵住了莲见的手,那温暖的手指几乎发烫。
白雪纷纷扬扬地下落,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有的只是冻结的寒天。
莲见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他们在狭窄的围栏上来回走动着,像一支舞,一支笨拙的舞。空荡荡的天台上,只有一对交叉的脚步。它们很像……特别像……就像是一个人的脚步……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人的脚步,做工粗糙的围栏只为了警示学生们:小心,这外面是地狱的一部分。
踏。
踏。
踏。
有人沿着楼梯爬上了天台,声音越来越响,他靠得也越来越近了。他的脚步有些沉,这是因为穿上了厚厚的冬装与加绒皮鞋的缘故。
很快,脚步声消失不见了,所有轻而淡的噪音都被覆盖在了雪落的声音后面。
福至心灵地,莲见回过了头,看向通往这片天台的必经之路。穿得有些笨拙、耳发因为潮湿而紧紧地贴着脸颊的加茂野梅站在那,头顶的砖檐挡住了天降的外物。
“来这里。”
对方的嘴唇蠕动着,莲见读出了他的唇语。
手中的温暖消失不见了,莲见低下头去,发现自己一脚踩空在细长的栏杆之上。
莲见越水从天台上掉下去了。
第70章 第 70 章 薏苡明珠
2006年5月16日, 霞云外展。
莲见越水坐在轮椅上,陪护小桐夫人推着他在医院的草坪里看看风景。
越水是在上个星期醒来的。
从学校的天台坠落之后, 他因为脑部外伤陷入了昏睡,有可能会成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植物人,在长达四个月的沉睡之后,越水神奇地醒来了。因为有家里请的陪护每天按摩他的肌肉,越水的手脚还算得上是无碍,只不过仍然不能做些大动作。
头疼。时不时地, 他的头脑里就发出一阵阵的痛感。这是越水身上最为严重的问题。
“天气很好哦。”小桐夫人温柔地说。
对于越水来说,明明昨天才下了2005年的第一场雪,可一转眼,季节就化作了晚春初夏的时分。医院里的紫薇花坠满了枝头,沉重的花束将枝头往下压去, 甚至要落到越水的头顶。他也像花那样低着头,没有修理的长发顺着脖颈滑落下去。
发生了什么?
醒来的这一周里, 越水一直在回忆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记得加茂同学邀请他一起到栏杆上来,他们在狭窄的危险地带上随意地走走。然后,越水回过头,发现加茂同学就在入口处, 他说:“到我这儿来。”
一阵剧痛刺激着他的头脑, 越水想起来了, 原来他从天台上摔下去了。他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明明加茂同学牵着他的手, 可回头看见的加茂同学又是谁呢?还是说一开始就是自己的错觉呢?
被困在医院复建的越水只能向爸妈寻求这昏迷的四个月里所发生的事件。他到底为什么从天台上摔下来了呢?加茂同学又如何呢?
妈妈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暧昧,只说让越水好好休息,出院了之后再提这回事。
虽然越水什么都不答,但小桐夫人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
“医院的生意简直算的上是兴隆啊。”小桐夫人的话语听起来甚至有些阴阳怪气。原因无他, 越水这四个月来一直呆在安山心内医院的重症监护区,虽然他的指标到了可以转入普通病房的程度,可医生却说有脑死亡的风险,所以一直没能离开。
除了重症监护区外,安山心内最著名的便是心理科和精神科。小桐夫人一直有个偏见,那就是绝大多数的病人都是被他们的家里人丢进医院里的。
“要我说,要是自个上心点,哪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无论是开怀的春夏还是小桐夫人的话都不能勾起越水的心思,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那天之后的事情。
过了会儿,小桐夫人推着他回去了。道路修建得平整,连上下坡都无比轻松。越水低着头,只望着自己脚背上的三分世界。
一双棕色的制服鞋从他眼前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固定的洗涤剂的香气随之拂过。被这阵气味勾起了回忆,越水睁大了眼睛。
“加茂同学!”
越水差点从轮椅上摔下去,好在轮椅上的绑带拉住了他。
加茂同学停下了脚步,他所穿着的青色校服明晃晃地如同阴影中的绿叶。校服名札上用黑线绣着:加茂野梅,东京市立鹿莲高等中学
越水愣愣地问:“怎么换学校啦……”
加茂同学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那陌生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角色。越水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我是否认错了人”的错觉,但下一秒,对方便又露出了熟悉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呢?”
越水长长的、没有光泽的头发,和枯黄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郁,摘下眼镜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气质。
我怎么在这儿呢?越水也想问这个问题。
也许他能够问问加茂同学。
可越水得到的回答就和他记忆里一样模糊,加茂同学只是说:“你从天台上摔下去了。”
“你现在没事了吗?”
越水想了想医生告知他的情况,“可能要复健一个多月。你呢,你生病了吗?”也有可能是来看望认识的人,从对方的这个表现来看绝对不是他就对了。
“我来配点药。”一声幼稚的童谣响了起来,突然来电打断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
“抱歉。”加茂同学转过头去接电话了,他说:“嗯嗯,我去药方拿完药马上就出来。莲见,下次见。”
越水只好挥手道别,但他并没有留在原地,也没有让小桐夫人带着他回病房去。轮椅沿着院落的边缘被推动着,隔着细长的铁栏杆,他看到了外面被分割成等比例的翠绿风景。过了几分钟,加茂同学出现在紫薇花荫下,一个黑色制服的男生正在门口等他。聊了两句后,他们便一同消失在了越水的眼中。
那是谁?
他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丝嫉妒。
……
……
“谢谢你陪我来医院。”野梅把处方药塞进了背包里,“没想到阿姨竟然在这里工作。”
夏油杰说:“有几年了,毕竟我得来这上学,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成了高专的学生。”
“这不是挺好的吗?”野梅想到了什么,“悟他一直都很可靠。”
“他在我面前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在你面前反而表现得像个大人。”夏油杰眯起眼睛微笑道,“不过,我听悟说了很多遍了,他很在意年纪的事情。”
“因为我是哥哥?”野梅回忆起以前诸多的种种,“如果能借岁月的话,我就把我那三个月借给他好了。”
听到这玩笑般的话语,杰说:“他那样子,说不定真的会要呢。”对年龄耿耿于怀的悟,在遇见新同学的第一天重新获得了年龄上的力量。杰与悟相差了两个月的时间,他比野梅还要小上小半年。
“我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若要严苛地细数年龄的话,既然咒力能够叠加,那么年龄也可以。为女神献身的千万人,他们的年纪累积起来恐怕像广告说的那样绕日本一圈。可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这么幼稚,显而易见,这份年龄叠加起来对他也毫无意义。
“他有时候在乎的点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他平时就够辛苦了,这这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正式进入了咒术界的夏油杰,从老师那听说了唯二的同班同学的身份。咒术师世界里的顶级天才,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的家主。
在大多数同龄人们还在无忧无虑地玩耍或是为了学习发愁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一家之主了。一家之主代表着能够支撑一个家庭的、顶天立地的人,天塌下来了都有一家之主的双手。
“那你呢?”夏油杰将话题连接到了身旁的野梅身上,“在我看来,你也很辛苦。第一次看见咒灵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疯了。那家伙当时爬在我家的料理台上,黑乎乎的触手像鱿鱼那样。我说,妈妈,今天为什么要买这个菜?但是妈妈却说,今天我还没去蔬菜市场呢。在那后的连续一周,我每天都看见那个怪物在不停地变大,第八天的时候它就从我家的厨房消失了,接着,它又出现在邻居家的厨房里。”
野梅有着相同的恐惧,而杰是头一个和他说起这方面事情的人。
“有的时候,天上会有落下来的手和脚。”野梅所说的,是他在庭院里看书时看到的景象。“有时候是手,有时候是脚,几乎有楼房那么高大。我从来没见识过那东西真正的躯干,说不定那东西的身体横穿北极与南极。”
“那现在呢?”夏油杰望向天空,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这舒适的温度让人坦然,就连内心夜一并变得放松了下来。
野梅打开了手机地自拍像头。
“它们一直存在,从未离开。”
望着天空,杰呼出了一口气,“人这一生,就是在与内心的恶魔对抗。这外在的有形的恶魔,这内在的无形的魔鬼,一旦被它们所打败,就会陷进真正的地狱。你不能输,输了的人会变得一无所有。”
面对杰的安慰,野梅点了点头。“有人对我说,生活在这个世界就像是走在地狱的表面,我们所经历的常世国只不过是一种让人放下戒心的善良的伪装。人光是出生就是在与死亡做斗争,此后,地狱百鬼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在人类的面前。”
“我以前读过一本小说,那里面说,人死后会去到地狱,地狱的阎罗会根据生前所犯下的罪而判下不同的刑罚,几百年来才会诞生一位纯洁的贵人。但就算是贵人,细数他的平生,也会发现他隐藏起来的「罪」”。
“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就算是有,那也不过是人们内心虚构出来的角色。如果真如你遇见的那个人所说,人光是走在这片大地上就会在死后受到折磨,那也太过苛刻了。”
“我不知道。”野梅轻轻地说,每当谈起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关系,他本就不坚定的内心就会继续动摇。
“如果我真正见识到它的存在,再告诉你书中的内容真实与否吧。”
“好啊,”杰看向野梅,眼神平静而宽容,“但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幸福必须通过不停地累积才能够达到巅峰,但是山崩地裂却只在一瞬间。假说这个过程漫长到要用一辈子去增加,那死后的地狱就一点都不可怕。而且谁说人死了就一定会去地狱?”他指了指天空,“与它相对应的,难道不是天堂吗?”
“天空真的很远,”野梅感慨道,“哪怕手伸得再长也触碰不到,如果人是从天上出生的,那应该能轻而易举地触摸到那扇大门吧。”
“你记得辉夜姬吧,就算是天女,也在地上吃尽了苦头。”
野梅皱眉后很快又松开,“经历了磨难后,她还是回到了天上。”
杰无话可说了,“是啊,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天女之所以是天女,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天宫的女儿。她生来就有不凡的身份,哪怕掉落在人间受到了感情上的悲果,在放弃了这位置不快的束缚后,飘带缠绕着她的身体,她恢复了原先那未经人事污染的纯洁,重新回到了洁净的月宫中。
“看来身为人类的我们只能靠自己的脚步来证明未知的一切了。”夏油杰拉住了野梅的手臂,“小心,前面是红灯。”
静止的人行道红灯让车流重新涌动了,在这等候的间隙,夏油杰有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户人家还有继续来找你吗?”
从十二月到如今的五月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所担心的,正是人心中的恶魔。
野梅说:“应该结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