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抬起手，一枚黑色的墨玉私印出现在他的掌心。


    李铁拿水瓢的手臂在空中停住，他的视线在印章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发出笑声。


    “宋家，早就亡了。”他喝完瓢里的水，话语里没有任何情绪。


    “这里，没有什么少主。”说完他扔掉水瓢，拿起铁锤准备继续打铁。


    就在这时铁匠铺周围的黑暗角落里，一个个身影走出来，他们和李铁一样衣服破烂。一个男人瘸了腿，拄着一根木棍。一个男人瞎了一只眼，用布条缠着。还有的人身上有旧伤，走路的动作很痛苦。


    他们都是当年的玄甲军老兵，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宋渊。


    “三年前，也有人拿着宋家的东西来找我们。”拄着木棍的瘸腿老兵开口。


    “结果呢？我们三十个弟兄冲出去，被神后的狗围杀，只活下来我一个。”


    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走上前，他比李铁更具攻击性。


    “又来一个？神后的人就这么喜欢看我们这些残废送死吗？”


    “小子，我劝你赶紧滚。”一个独眼的老兵靠在墙上，声音无力。“别费力气了。少主早就死了。我们也都死了，只是还没埋进土里。”


    一个声音从更深的阴影里传来：“滚吧。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烂在这里，别再给我们希望，然后又拿走它。”


    他们被背叛过太多次，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陌生人都是敌人。


    宋渊收回印章，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一个字，面对这些怀疑的、麻木的、充满绝望的人，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秒。


    轰！


    一股力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空气变得沉重，铁匠铺里的尘土被震得飞起。黑红色的光芒从他的体内冲出，一副战甲瞬间覆盖他的全身。甲胄的表面，暗红色的纹路流动。


    炎狱龙鳞甲！


    一股热量席卷了整个铁匠铺，火炉里的火焰都变矮了。这股力量向外扩散，整个贫民窟的地面都在震动。那些低矮的窝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街道上的人们停下脚步，惊恐地看向铁匠铺的方向。


    当啷！


    独臂的李铁，手中的铁锤掉在地上。他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此刻睁大了，他盯着那副战甲。


    那股气息，那股力量，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老将军的力量，是他们玄甲军的魂。但这股力量，比老将军的更强，更让人畏惧。


    “是……”


    李铁的嘴唇颤抖，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


    不止是他。


    那个瘸腿的老兵，手中的木棍从中间断开。那个独眼的老兵，捂住自己空洞的眼眶，身体抖动。所有潜伏在暗处的旧部，此刻全都走了出来。


    他们看着那个被战甲包裹的身影。


    他们脸上的怀疑、麻木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压抑了三年的情绪，是重新出现的怒火。


    “是……是炎狱之力！”


    李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是老将军的力量！”


    这一声嘶吼，改变了一切。


    扑通！


    李铁第一个，单膝跪在地上。他将那只仅存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玄甲军的军礼。


    扑通！


    瘸腿的老兵扔掉木棍，跟着跪下。那个独眼的老兵身体颤抖，也跪了下去。很快，所有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玄甲军旧部，全都单膝跪地。


    他们挺直了那被苦难压弯的脊梁，抬起了头眼中燃烧着火焰。


    他们的动作整齐，是他们身为军人的本能，滚烫的泪水，从他们满是伤疤的脸上滑落。


    “我等，参见少主！”


    “愿为少主，死战不退！”


    誓言在狭小的铁匠铺内汇聚，在整片贫民窟的上空回荡。


    宋渊收回战甲，身上的光芒退去，他看着眼前这些跪倒在地的男人，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烧的希望。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


    “今晚，随我夜闯皇家档案馆！”


    子时，神京皇家档案馆。


    此处是大周知识与历史的宝库，也是如今神京城内防守最严密的禁区。


    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档案馆高大的围墙外。为首的人是宋渊。他身后跟着独臂的李铁，以及另外十二名挑选出来的玄甲军旧部。他们都是从战场活下来的精锐，手上沾满敌人的血。


    宋渊抬头，看着黑暗中巨大的建筑。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尘埃混合的气味，在这股气味之下，还藏着一丝微弱的腐臭，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少主，就是这里了。”李铁压低声音，他那只独眼中闪着警惕。


    宋渊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两名旧部立刻上前，身形敏捷地攀上数丈高的围墙。片刻之后，他们从墙头打出安全的手势。


    一行人接连翻入墙内。


    档案馆的内部一片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有。月光被高大的建筑遮挡，稀疏的星光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巨大的主楼矗立在庭院中央，黑色的门口像一个洞，等待人走进去。


    张承恩的情报说，那封通敌密信就藏在主楼最深处的绝密档案室里。


    宋渊再次做出手势。所有人瞬间散开，用熟练的战术队形，向主楼摸去。他们的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呼吸也压到最低。


    主楼的大门虚掩着，一股更浓的腐臭味从门缝里飘出。


    李铁走在最前面，他用短刀一点点推开沉重的木门。


    吱呀——


    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中十分刺耳。


    门开了。


    门内是宽阔的大厅。一排排数丈高的书架立在厅中，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空气中飘浮着无数尘埃。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但宋渊的心中却生出警兆。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就在李铁和他身后的两名弟兄踏入大厅门槛的瞬间！


    咻——！


    毫无征兆！


    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从书架的阴影里，从头顶的横梁上，从脚下的地板缝隙中，爆射而出！


    这些攻击没有风声，没有杀气，甚至没有能量波动。


    它们就像突然出现的鬼魂，目标明确，直扑进门的李铁三人！


    “敌袭！”


    李铁反应极快。这位独臂的百夫长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力量，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短刀快速斩向离他最近的黑影！身后的两名玄甲军老兵也同时拔刀，背靠背护住彼此。


    当！


    一声闷响，像是刀砍在烂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