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元璋的审案套路

作品:《洪武御史:老朱,这锅不能这么背

    第二天一早,沈清揣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奉天殿。


    按密旨说的,他没去官员队列里站着,而是溜到了殿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儿放着个落满灰尘的铜鹤香炉,正好能挡住大半个身子。


    刚站定没多久,殿外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朱元璋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面无表情地走上龙椅。


    他眼下的乌青比昨天更重了,看来又是一夜没睡。


    “陛下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刚落,文武百官“唰”地一下全跪了下去,黑压压一片,跟割麦子似的。


    沈清也赶紧跟着跪下,心里暗自嘀咕:这每天三跪九叩的,膝盖怕是迟早要废。


    “都起来吧。”


    朱元璋的声音有点沙哑,他没先处理别的事,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把苏州知府孙茂带上来。”


    很快,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身穿囚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道血痕,显然是受过刑,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沈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档案里那个被冤枉的苏州知府孙茂。


    “罪臣孙茂,参见陛下。”


    孙茂跪在地上,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股清亮。


    “孙茂,”朱元璋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着,“有人告你贪墨苏州水灾的赈灾粮,可有此事?”


    没等孙茂开口,殿外又跑进来一个穿着从五品官袍的胖子,“噗通”一声跪在孙茂旁边,哭得涕泪横流:“陛下!臣要揭发!孙茂他胆大包天,把朝廷下拨的十万石赈灾粮贪了整整三万石!灾民们都快饿死了,他却把粮食偷偷卖给了粮商,中饱私囊啊!”


    这胖子正是苏州同知王庆,胡惟庸的门生。


    沈清在档案里见过他的底细: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哭哭啼啼装可怜,背地里却比谁都黑。


    “你胡说!”


    孙茂猛地抬起头,气得浑身发抖,“王庆!你血口喷人!那三万石粮食是被你和库吏合谋私吞的,你还杀了知情的老库吏,嫁祸给我!”


    “陛下您看!”


    王庆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官袍上,“他到现在还敢狡辩!臣这里有账册为证,每一笔粮食的出库记录都有孙茂的签字,还有库吏的证词,总不能都是假的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双手举过头顶。


    旁边的太监赶紧拿过去,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翻了两页,眉头皱了起来。


    沈清离得远,看不清账册上写了啥,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王庆伪造的。


    “孙茂,”朱元璋把账册往龙椅上一扔,“账册上有你的签字,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那签字是伪造的!”


    孙茂急得额头青筋直跳,“臣每次签字都会在‘茂’字最后一笔带个小勾,那账册上的字根本没有!而且那几个作证的库吏,早就被王庆收买了!”


    “哼,强词夺理!”


    王庆梗着脖子喊,“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忘了打勾?库吏们都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被我收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跟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


    沈清在殿角看得清楚,王庆虽然哭得凶,但眼神时不时瞟向胡惟庸,明显是在等靠山发话。


    果然,胡惟庸往前站了一步,咳嗽了两声:“陛下,依老臣看,孙茂身为苏州知府,监管赈灾粮不力是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却百般抵赖,足见其心可诛。若不严惩,恐难安苏州百姓之心啊。”


    这话说得够阴的,表面上是分析案情,实际上是给孙茂扣了顶“民心不安”的大帽子。


    朱元璋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茂,那眼神跟鹰隼似的,像是要把人看穿。


    沈清心里捏了把汗。


    按现代办案的规矩,这案子疑点太多了:签字的真伪没核实,库吏的证词没交叉印证,被杀的老库吏死因也没查……怎么也得先调查清楚再说吧?


    可朱元璋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孙茂,”朱元璋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莫名的压迫感,“你敢对天发誓,你没贪那三万石粮食吗?”


    孙茂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都见血了:“臣孙茂对天发誓!若贪墨一粒赈灾粮,愿遭天打雷劈,阖家上下,男盗女娼,不得好死!”


    这毒誓够狠的,连家人都带上了。


    殿里不少官员都皱起了眉头,觉得孙茂不像是在撒谎。


    王庆的脸色有点发白,偷偷拉了拉胡惟庸的袖子。


    胡惟庸刚要说话,朱元璋突然一拍龙椅扶手,吼道:“大胆孙茂!到了现在还敢嘴硬!”


    沈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朱元璋指着孙茂,对锦衣卫喝道:“来人!把这不知悔改的东西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看他还敢不敢狡辩!”


    “陛下!臣冤枉啊!”


    孙茂被两个锦衣卫架起来,拼命挣扎,“臣真的没贪啊!您要相信臣!”


    可锦衣卫哪管他喊什么,架着他就往外拖,那绝望的喊声越来越远,听得人心头发紧。


    沈清在殿角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开打了?


    既没核实签字真假,也没调查库吏证词,就因为孙茂发誓发得狠,就觉得他在狡辩?


    这是什么审案套路?


    沈清脑子里瞬间闪过现代电视剧里的桥段——屈打成招。


    先给你一顿打,打到你扛不住了,不管有没有罪,先签字画押再说。


    朱元璋这是……想玩这手?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脑子里突然响起朱元璋昨天密旨里的话:“不许说话。”


    是啊,自己只是个旁听的,没资格插嘴。


    沈清咬了咬牙,又退回到铜鹤香炉后面,心里却跟翻江倒海似的。


    孙茂是个清官,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他在苏州修了二十多座水库,减免了三年赋税,百姓都叫他“孙青天”。


    就因为不肯给胡惟庸送礼,不肯加入他的党羽,就要被这么诬陷,还要被屈打成招?


    这也太黑了。


    他偷偷看向朱元璋,只见老朱正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胡惟庸站在下面,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那表情,像是胜券在握。


    周围的官员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打三十大板虽然不至于死人,但足够让一个文官脱层皮,接下来再审,恐怕就由不得孙茂不认罪了。


    沈清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他来这洪武朝,是想替老朱甄别忠奸,是想救那些不该死的人。


    要是眼睁睁看着孙茂这么被冤枉,那他穿越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


    可朱元璋说了,不许说话。


    违抗圣旨的后果,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空印案里那些主犯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殿外传来孙茂一声声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清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别管了,保命要紧,你就是个小人物,改变不了什么。”


    另一个说:“你是御史!是查贪腐的!见死不救,对得起这身官袍吗?”


    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沈清深吸一口气,悄悄从怀里掏出昨天晚上写好的纸条——上面记着孙茂案的几个关键疑点:王庆伪造账册的破绽、被灭口的老库吏家人的住址、孙茂签字的特殊习惯……


    他看着龙椅上的朱元璋,又看了看外面渐渐安静下来的庭院,心里做了个决定。


    不让说话是吧?


    那我写字总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