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江知颜在心底期待已久。


    可她却没接。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名字，怔怔许久，一直看到它安静下来。


    她赌，他还会打过来。


    她坐在那里，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他终究没有再打过来。


    那一晚，她很晚才睡。


    而她不知道，站在街边，盯着她家客厅窗户的陆云舟，是彻夜未眠。


    她没睡，电话却没接，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继续，只会变成纠缠。


    他纠缠了太久，是时候撒手了。


    ……


    在忙碌而紧张的工作中，江知颜很快迎来了开庭的日子。


    这天，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梳着利落的垂到脖颈的发髻，在律师的陪同下，出现在记者们的面前。


    问题很多，都被律师拦下，然后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等。


    律师拿着文件，在她旁边低声说着很多注意事项，而她的目光却穿越窗户，定格在楼下汹涌的人群中。


    陆云舟来了。


    这是他送安安回家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心抽了下，发疼、发紧，江知颜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对方可能会说您父亲的死是意外，跟本案件没有必然联系…”律师说，“你不用在意这点，纵使这点真的立不住，情理纵使不会大于法理，但终究是有用的。”


    “还有你母亲，病例我们已经提交了…”


    父亲、母亲…


    江知颜深深呼出一口气，悠远绵长，想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


    马上就要上法庭的人，不应该脆弱。


    又等了一会，终于，开庭了。


    陆云舟出现在被告席。


    她无意识的寻着他的目光，很快得到回应。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她触电一般的闪开了。


    佯装镇定的看着法官的方向，心理却早已乱成一团。


    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这是法庭，是能为她伸张正义，为她父亲母亲报仇的地方。


    一切都很顺利。


    比她预想中的每一次，都要顺利。


    陆云舟承认了她的每一项指控，没有反驳，没有辩言，甚至连结束语都没说。


    他只说他不上诉，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一切判决。


    江知颜背的标准答案都没用上，胜得轻飘飘，没有实感。


    她眼看着陆云舟被当场带走。


    两人再没有眼神交流，她看着他的背影，呆愣了很久才回过神。


    很快，判决结果出来了——集团破产，进入清算程序。陆云舟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三年，没收全部财产。


    跟父亲当年如出一辙。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江知颜还沉浸在仿佛静止了的时间里。


    原来，真的有轮回。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法庭上的那一瞥，大概是她与他的最后一面。


    三年后，哪怕他再出来，怕也不是原来的他了。


    这次，她的复仇真的成功了。


    彻彻底底的成功了。


    “江小姐。”江知颜低头，看到一张纸巾递过来。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定是喜悦的泪水，她想。


    “根据法院判决，陆云舟需向您赔付一笔巨款，会在他的财产中优先付给您，十天之内会到账。”


    “今天，您可以回家好好庆祝。”


    庆祝吗…是应该庆祝。


    她这一刻等了太久，爸爸妈妈也一定很着急吧？


    这下，他们总算能安心了。


    当天晚上，江知颜买了超市最贵的肉，跟岳灵和安安一起在家里烤肉。


    房间里都是烟，熏得眼睛发酸。


    她不在乎。


    一个人拿着大夹子忙活，烤肉、反面，熟了就夹给他们，最后吃到安安倒地入睡，撑得岳灵拍着肚皮皱眉。


    “吃不了了。”她摆手，“我这辈子都没吃这么撑过。”


    “你吃了没有？感觉你光顾着给我们夹肉了呢。”


    “吃了。”江知颜还在烤，“剩下的我都吃。”


    她把烤完的放在小碗里，烤盘都空了，那碗被肉堆了个小山。


    江知颜双手捧着，仰着头，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看得岳灵只担心，“你慢点，别噎着了。”


    “没事。”


    江知颜起来，又拿了两瓶啤酒。


    吓坏了岳灵，起身来拦。


    “知颜姐，你这是干什么？会吃坏的！”


    “我…我不喝。”江知颜说。


    “那你要干什么？”


    “我去看我爸妈。”她无神的眼睛努力表现出微笑的样子，“安安今天晚上麻烦你照顾了，我明天一早回来。”


    江知颜找了个帆布包，把两瓶酒小心翼翼的放好，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水果，鼓鼓囊囊的。


    随便拿了个长款的羽绒服外套，匆匆往外走。


    她真是笨。


    既然庆祝，当然要跟爸爸妈妈庆祝。


    这大好的日子，当然要一家三口团圆。


    她下楼，招手叫了车，去了从前的老房子——那里有父母的牌位。


    很久没回来过，灯一开，最先看到的是飞舞在空气中的灰尘。


    她无处可躲，就权当做欢迎。


    父母安安静静的立在台上，静静的看着她，就如同她走的那天一样。


    江知颜拿出酒和水果，在他们的照片面前摆好。


    跪下。


    几秒钟后，她挺直的身体突然颓下，无力的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仿佛做错了事而被罚跪的小孩子。


    “爸、妈，你们知道了吧，我赢了。”


    “我终于为你们，为我们陆家报仇了，不算太晚吧？”


    “其实想想，这报仇，算，也不算，我根本就没做什么，是他自己把自己摔下去的。”


    “三年，对他来说，已经很漫长了，是度日如年的那种漫长。你们，可以安息了…”


    “爸，我让你失望了吧？你一定生我的气，觉得自己把我惯坏了，是吧？可，这些年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我真的尽力了…”


    “有多少次，我都想去陪你们了，可又怕你训我，说我没出息，连命都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也怕我妈，她肯定又心疼得我流眼泪，她总因为我哭…伤心最伤身体了…”


    江知颜抹了把眼泪，咧着嘴角。


    “今天来的匆忙，没来得及你最喜欢的酒，你先凑合喝，我以后肯定给你补上。”


    她又抹了次。


    “对了，安安你们都看到了吧？可爱吧？她两岁的时候就能指着你们的照片叫爷爷和奶奶了，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你们。”


    眼泪还是在流，怎么抹也抹不完，江知颜有些慌。


    自嘲，“怎么回事…我本来是跟你们庆祝的…为什么一直哭啊，真是…”


    “我…”声音发抖，眼泪断了线似的没完。


    江知颜彻底没了脾气，索性对着父母的照片，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