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早生二十年,为父必亡于汝手

作品:《边城枭雄:从木匠到北疆霸主

    黑风口紧锣密鼓。


    河曲城里的气氛更是紧张。


    原先的县衙,如今成了鞑子的帅帐。


    此刻灯火通明,本就不大的厅堂里挤满了人,挛鞮须持面色阴沉,千夫长以上的官员悉数在场。


    九天了,派出去的斥候如同泥牛入海,河东消息迟迟未到。


    军中存粮不多,再这么等下去,南北夹击的战略部署将被彻底打乱。


    先王的仇,报不报了?


    他抽出佩刀,一刀砍在帅案上:“明日午时出兵,戌时渡河,再言不可者,如同此案!”


    “王上,万万不可。”


    话音刚落,一名虬髯老将大步走出。


    “河东局势不明,冰层尚未冻实,夜间过河,隐患太多。”


    “放肆!”


    挛鞮须持大怒,拔出帅案上的佩刀,吩咐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军师社轮赶忙拦住:“王上息怒,大军未动,不宜斩杀大将,秃噜可是先王老臣啊。”


    “是啊,是啊,秃噜万夫长一片忠心,恳请王上收回成命。”


    “大军未动,不宜杀将,王上刀下留人。”


    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基本上全是右军将领。


    见挛鞮须持怒气未消,左军万户长步律孤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左军的那些千夫长们跟着跪倒,替秃噜求情。


    步律孤绕开秃噜,眼神里满是鄙夷,走到挛鞮须持面前躬身施礼。


    “王上,军师说得对,大军未动,不宜杀将。秃噜老了,适合回草原放羊。明日属下过河,打扫偏关,恭迎王上大驾。”


    “你!”秃噜大怒。


    步律孤冷笑:“怎么?我说错了吗?前几日你恨不得即刻渡河,当时河面尚未冰冻,那才是大隐患。”


    秃噜正要争辩,被军师社轮狠狠瞪了一眼。


    社轮走到挛鞮须持身边,低声耳语数句,挛鞮须持这才缓和下来。


    长刀指住秃噜的鼻子。


    “若非先王旧将,今日定斩不饶。叉出去,重打八十军棍!即刻起,右军由本王亲自指挥。”


    秃噜不服,社轮捂住他的嘴:“出师前,莎琳怎么跟你说的?”


    听了这句话,右军万户长这才平静下来,两个军卒将他拖出去,噼里啪啦一通揍。


    会议不欢而散,挛鞮须持命步律孤为前军主将,明日午时,兵发黑风口。


    再说秃噜,被手下抬回大帐,趴在床上叹气。


    给他敷药的女婢说:“主人不该顶撞王上。”


    秃噜让她到前面来,女婢“噗通”跪倒。


    “奴婢胡乱说的,主人息怒。”


    秃噜挑她起的下巴,突然乐了。


    “你且胡乱说说,说得对,重重有赏,说得不对,休怪本将无情。”


    吓得女奴小脸发白,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王上勇武如山洪,要的是一泻千里,荡平一切。主人您……您顾虑的,是山洪出去之后,河道是否稳固,会不会被敌人轻易截断。”


    有道理,这番话说到了秃噜的心坎里,老头一下子来了兴趣,让女婢起来说话。


    那女婢不肯起来,秃噜问她为何不起。


    女婢说:“马蹄踏过的印子,清清楚楚,风雨也抹不掉它的痕迹。勒勒车压出的车辙,笔直通向远方,绝不会半路拐弯。”


    秃噜闻言大喜,这是反过来,将老夫的军。


    这个娃子有意思,他哈哈大笑,牵动背上伤口,疼得狂吸凉气。


    女婢赶忙替他包扎。


    稍稍缓过气,秃噜抓住女婢的手,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


    约莫十七八岁,红扑扑的面颊,麦子般的皮肤,灵动的双眸,仿佛清晨饮水的小鹿。


    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丫头了。


    “说吧,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老夫必定满足于你。”


    “奴婢不敢说。”


    “但说无妨!”


    见老头火了,女婢抽出手,重新跪倒在秃噜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加达罕,乃丑达尔孙女,恳请主人恩准,赐奴婢自由身。”


    “你是丑达尔的孙女?”


    望着面前的女婢,秃噜大惊,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丑达尔,乃是茹茹部首领,北胡的死对头。


    一直趁北胡南下时袭扰后方,拉拉扯扯几十年,十三年前才把他干掉。


    面前的女子竟然是丑达尔的孙女。


    女婢答了句“是”,便匍匐于地,不说话了。


    沉吟半晌,秃噜仰天长叹。


    “罢了,汝若有心杀吾,十个秃噜早就死了。汝祖父亡于吾手,也是天命。”


    “想我秃噜,征战半生,无儿无女。我且问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说到这里,秃噜眼睛里闪过一丝野狼般的杀机。


    女婢不慌不忙,冲着秃噜拜了九拜。


    这是茹茹部最高礼仪,代表臣服,也代表尊敬。


    “父亲在上,加达罕给您叩头,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父亲,加达罕以东方第一缕日光为誓,永远效忠与您。”


    “好,好,快起来,让为父好好看看。”


    秃噜大喜,戎马半生,得了个这么聪明的女儿。


    茹茹部以东面为贵,敬日之所出,轻易不会用第一缕日光发誓。


    既为父女,关系瞬间亲热起来,秃噜问加达罕,对王上进军有何看法。


    加达罕一边给老头敷药,一边将自己的见解说给他听。


    “夜深露寒,冰层更厚。大军马匹众多,王上选择夜间渡河,确实有他的道理。然而黑风口虽然废弃多年,却也不能小觑。”


    “据女儿所知,先后两个斥候小队,出发时,走的都不是东北方向。”


    秃噜大惊,挣扎着坐起来,被加达罕轻轻摁住,他心里一暖,只能趴在床上分析。


    “河东军易帅,军力大不如前,沿河三堡,废弃掉两座。吾儿是说,两支斥候小队,都在黑风口出事的吗?”


    加达罕点头,她接着说:“父亲是先王托孤旧臣,然而王上对父亲怀有成见,直接上谏,恐怕不行。”


    说得秃噜老脸一红,不过加达罕分析得有道理,他便问加达罕:“既如此,该当如何?”


    抹完最后一点药膏,加达罕起身收拾药匣,一边擦手一边说。


    “河东主力尽在飞狐口,云州兵力自顾不暇,偏关驻军更不用说。即便黑风口有埋伏,数量也不会多。父亲可以派遣一支百人队,先行出发,替王上摸摸黑风口的虚实。”


    “好主意。”秃噜大喜,然而很快便愁眉不展:“吾儿不知,为父要去放羊了,哪里还有百人队?”


    “父亲不必忧虑,胡人生来擅长厮杀,女儿愿带一百家奴,即刻出发,为父亲解忧。”


    秃噜感动得说不出话,望着新收的爱女慨然长叹。


    加达罕微微一笑,替他盖好被褥:“父亲信得过女儿吗?此刻寅时将近,出城恐有不便,借父亲令牌一用。”


    老头哈哈大笑,取出令牌,重重拍到加达罕手里。


    “早生二十年,为父必亡于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