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适时地微微蹙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目光在宋毅然和霍湘之间逡巡了一圈，最终带着歉意落在霍湘身上。


    “霍湘，恐怕……今晚我也不能待太晚了。念安还在家等我，他刚刚出院没多久，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而且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答应了他晚上要陪他拼新买的拼图，所以……”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身为母亲的无奈与牵挂，也有几分不能留在实验室陪伴她的无奈。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它能像一剂强效催化剂，彻底催生霍湘内心深处那蠢蠢欲动的盗窃欲望。


    实验室负责人不在，我这个主要实验员也要提前离开，这简直是上天赐予她的，不容错过的“完美”时机！


    果然，我话音刚落，霍湘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几乎难以掩饰的狂喜光芒，那光芒锐利而贪婪，虽然她极力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但我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我清楚的看到，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甚至都在因为过分激动的缘故，而微微颤抖。


    “啊……这样啊，”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无比理解和体贴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嗔怪。


    “你看我，都忘了念安还在家等你呢，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孩子要紧，我理解的。梨梨，你就放心回去陪念安吧，实验室这边有我呢，我保证给你看得好好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她拍着胸脯，保证得信誓旦旦，语气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宋毅然也适时点头，语气温和的将这件事给敲定了下来。


    “既然如此，霍湘，那今晚就辛苦你一个人值班了。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情况，随时联系我。”


    “没问题的，我这么大的人，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毅然你就放心吧。”


    霍湘回答得又快又响亮，仿佛接下的不是什么辛苦差事，而是天大的美事。


    这顿午饭，就在霍湘强压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我扮演着牵挂孩子的母亲、和宋毅然沉稳布局的微妙氛围中结束。


    结账后，宋毅然如同他所说，先行离开去处理他口中所谓的“急事”了。


    走出餐厅，我本来是打算回实验室，再继续伪装一下午的。


    可是还没等到我有动作，霍湘就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


    她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过分的体贴和催促。


    “梨梨，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要不你现在就回去休息一下？反正下午也没什么紧急的事，养足精神晚上才好陪念安呀，实验室这边有我在，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我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盼着我立刻消失的渴望，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是得回去歇会。那……实验室就彻底交给你了。”


    “放心放心，你快回去吧！”霍湘几乎是把我往外推了推，脸上笑容灿烂。


    我没有再回实验室，却也没有回家。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行动现在才刚刚开始。


    怕霍湘会发现我的行动轨迹有问题，我特意绕了一大圈路，这才重新回到了实验室附近。


    按照我和宋毅然事先约定的，我来到了他办公室隔壁的监控室。


    推门进去时，宋毅然已经在里面了。他正凝神看着墙上那几个显示屏，上面清晰地分割着我实验室内部不同角度的实时画面。听到我进来，他转过头，对我微微颔首。


    “来了？”


    我点了点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走到宋毅然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刚才送你离开后，在实验室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确认你真的走了，才回去。”


    宋毅然低声说着，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我抬眼看向屏幕。


    画面里，霍湘已经回到了实验室。


    起初，她还在自己的工位前假装整理资料，但那样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瞟向我实验台的方向。


    我双手环胸，背靠着椅背，冷冷的哼笑。


    “看这样子，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行动了。”


    宋毅然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过，应该也没有那么快。现在才三点钟，距离下班，实验室的其他人员离开还有三个小时，她应该不至于蠢到在这种时候动手，那样只会加大她被发现的风险。”


    说到这里，宋毅然突然偏头看向了我。


    “你和她提过，你把新的实验数据放到哪里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没和她提过，那样有些太刻意了。但是她是知道我的习惯的。知道我习惯把重要数据和初步结论放在那个蓝色的加密U盘里，而且，那个U盘我通常都会放在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那个位置她之前帮我拿文件的时候见过几次，不会找错的。”


    宋毅然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监控画面上。


    “那现在我们要做的也就只有一个等字了。”


    等她自己，一步步走进这个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时间在监控屏幕无声的画面中缓慢流逝。


    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又随着日头西斜而逐渐拉长、黯淡。


    我和宋毅然看着屏幕里的霍湘，只觉得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束缚的困兽般，表面上维持着工作的常态，实则早就已经坐立难安。


    她频繁地起身，不是去接水，就是去翻阅早已烂熟于心的资料，每一次走动，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般，不受控制地扫过我实验台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有几次，她甚至已经假装无意地靠近我的实验台，手指在桌面上划过，最终却还是强忍着缩了回去。


    我靠在桌子边，端着冲泡好的咖啡，几乎能想象她内心天人交战有多激烈。


    既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到数据，又害怕现在动手会被暴露。


    苦涩的咖啡入口，我垂下眼睫，压下自己眼底的情绪。


    当时钟指向五点半时，实验室里的其他同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有和霍湘还算能聊的上几句的实验人员，在看到她坐在原地动也不动时，忍不住好奇问她。


    “霍湘，都已经这个时间点了，你不收拾一下准备下班回去吗？”


    霍湘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十分自然的笑容。


    她摆了摆手：“啊，我还有点数据没整理完呢，打算整理完再说。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的。”


    那位同事不疑有他，笑着和霍湘道别。


    “真是辛苦，那你也别忙太晚了啊，注意时间！”


    “知道啦，明天见！”


    霍湘热情地回应对方，目光追随着那位同事离开的背影，直到实验室的门被彻底关上，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几乎是门合上的瞬间，霍湘整个人她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扑到了门边，动作迅速的摸上了门锁。


    “咔哒”一声，实验室的大门被她锁上。


    屏幕外，我和宋毅然看着她脸上得逞、如释负重般的表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该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