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与哈哈相识的，想来该不至于是什么作恶多端、心怀不轨之辈。


    况且，这儿是芷幽谷，沾染了天地之灵气，这般钟灵毓秀之地，能在此栖身的，多半也是心性纯良之辈。


    这般想着，文可烟便不再那么在意那道时不时扫来的视线，只当是对方无心之举。


    可奈何，文可烟都已不再理会那道视线，那妖却仍旧朝她这边望来，久久不移。


    虽不至于让她动怒，但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始终被人注视着，终究十分不自在。


    在席间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终于按捺不住，趁着无人留意时悄然起身离开了筵席。


    她沿着小径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僻静的湖畔。夕阳洒在澄澈的湖面上，泛起细碎而流动的光芒，岸边的野花肆意生长着。


    文可烟驻足凝望远方色韵无边的景象，而后轻轻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屈起双膝，目视前方，手指摩挲着腕骨间的手镯。


    心念微动间，白酒被召唤了出来。


    刚出来的白酒扑闪着翅膀，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烟烟，怎么只有你一个在这儿？”


    文可烟一怔，随后将目光从远方的景色中收回，投向一旁的白酒，轻吐出两个字：“透气。”


    白酒歪了歪头，虽不太明白“透气”具体所指的意思，但似乎感受到了文可烟此刻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安静地陪在文可烟身旁，一同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欣赏着远方的景色。


    约莫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四周忽地响起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白酒半耷拉着的眼皮在这一刻瞬间抬起，警惕地飞了起来。


    文可烟正沉浸在这宁静的美景中，并未听见那细碎的脚步声，反而被白酒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嗯？怎么了？”她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白酒。


    “有脚步声。”白酒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听闻此言，文可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芷幽谷举办这么盛大的欢幽节，熙熙攘攘的，有妖出没、经过这处僻静的湖畔，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正欲让白酒放宽心，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可就在她刚要侧头的瞬间，视角里出现了一双浅灰色锦丝靴。


    那靴子材质上乘，靴面上还绣着精致却不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物。


    她下意识仰头看去，心脏被激得重重一跳，仿好似被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狠狠揪了一下。


    是筵席上一直盯着她的那个妖！


    文可烟就这么呆呆地维持着仰着头的姿势，半晌都来不及反应，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阿……烟妹妹，是你吗？”齐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文可烟，声音里流露一丝惊喜，又夹杂着几分不确定，像是害怕自己认错了人，又害怕不是自己找寻的人。


    听闻这样陌生的称呼，文可烟心里的震惊比方才更甚，于是又是新一轮久久地做不出任何反应的“持久战”。


    “阿烟妹妹，是我啊，阿云哥哥！”齐云见文可烟没有反应，忽然想起了什么，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历经三百多年，他的容颜确实不如以前那般俊朗，再加上近几年在魔界的蹉跎，让他的面容更……不堪了。


    文可烟脑子终于稍微转动了一下，迟钝地眨了眨眼，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怕说错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突然出现，所谓的“阿云哥哥”。


    白酒见文可烟此般反应，更加确信烟烟不认识齐云。它气呼呼地扑棱着翅膀，一股脑飞进文可烟与齐云一坐一站的视线中间，遮挡住齐云迫切焦急的眼神。


    两只小短手插在自己圆滚滚的腰间，小胸脯一挺，不太耐烦地开口：“你是谁啊？别在这莫名其妙地乱认亲戚！”


    视线的遮挡，让文可烟混沌的大脑彻底开始运转。她像是突然从一场冗长又混乱的梦中惊醒一般，整个人猛地一激灵，急忙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起身站了起来。


    由于动作太过急促，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


    齐云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再度响起：“九尾灵宠？”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白酒身上，好似很是难以置信。


    要说这九尾灵宠，只在上古时期的古籍中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从未有人亲眼得见，更别说拥有。如今竟出现……还这般护着阿烟妹妹……


    齐云骤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投向站起身来的文可烟，“阿烟妹妹，这是你的灵宠？”


    若是放在以往，文可烟定沉默以对，不会回答他人如此问话。就算回答，也会思量再三，不会轻易出口。可此刻，不知怎的，她竟脱口而出，语气熟稔得像是对待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不是。”


    齐云闻言，倒也并未深究，他的关注力并不在此，世间罕见的九尾灵宠与他而言不算什么。他绕过白酒，再次来到文可烟身旁。


    “阿烟，跟我回天界吧。”


    文可烟一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做表情管理，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可此刻想起，早已晚了，惊讶的神情早已在脸上展露无遗，半点作用也没。


    她抬眸，目光带着几分慌乱，朝齐云看去。在心底酝酿许久、打算用来解释的话语，此刻已到了嘴边，却因眼前这朦胧的景象而微微一滞。


    齐云的脸庞在夜色中，五官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根本看不真切。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已隐没。西下的过程，就像一场悠长的告别仪式，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不舍，说来慢得让人能清晰感受到时光的流淌；可转眼间，又似一阵疾风，天色在暗与不暗之间转换，仅仅只是一瞬的功夫，整个世界便被夜色笼罩。


    文可烟暗自庆幸，还好方才天空及时暗沉下来，不然她刚刚惊讶的表情，定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妖的眼睛之下，无所遁形。


    等等，他方才说什么？


    天界？


    “你不是我的阿烟妹妹。”齐云突然开口，划破了本就脆弱的平静。


    才经历过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的文可烟，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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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情绪起伏比御剑飞行还要刺激，她尚未来得及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齐云却又自顾自地推翻了方才的结论，让她再次放松下来。


    “不对，你就是我的阿烟！阿烟斟茶时总是喜欢以茶汤在杯口画圈。结束后，还会不自觉地用左手研磨杯沿……”


    “是的，是的，你就是阿烟，阿烟回来了……”齐云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如夜空中渐渐消散的虫鸣，微弱到只能他一人听见，微弱到好像失去了所有希望，整个人都沉浸在另一种深深的落寞之中。


    这般近乎癫狂预兆的模样，文可烟不由得后退一小步。鞋跟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正是她内心不安的外在表现。


    可奈何，齐云察觉到文可烟的逃离意图。他脚步猛地一迈，更大一步上前逼近，瞬间拉近了与文可烟的距离。


    逼近的气势让文可烟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陡然加快。慌乱之下，将毫无修饰的试探脱口而出：“你尾巴呢？”


    自从听见“天界”二字，文可烟就隐约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她以为是妖的人，也许根本不是妖。


    所以，她心中一直琢磨着要如何将“你是不是不是妖”这句话，委婉又得体地问出口。没想到，这一慌神间，竟……


    就在这弹指一瞬，空气中忽然飘来一缕淡淡药膳香。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是一股喷发而出、像花瓣暴雨般浓烈又香甜气息，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文可烟扑来、绽放。


    下一秒，文可烟本就虚软的腿更软了。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快要倒下的那一刹那，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浅灰衣袖的手。


    而她的身体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稳稳托住。


    *


    另一边，筵席上正是热闹非凡。


    几乎是文可烟前脚刚离开筵席，羿逸安后脚就过来了。他在各种身影中快速扫视着，在那一堆堆琳琅满目的东西以及欢歌载舞、谈笑风生的各类身影中，始终没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羿逸安无声息地来到坐在尊位上的悠悠面前，直截了当地询问：“她人呢？”


    一开始，悠悠并未反应过来羿逸安这么突兀的一句话。但当她与羿逸安冷峻锐利的眼神对视后，从其中悟到一丝寒意。悠悠只一秒就懂了，她下意识朝文可烟的座位瞧去。


    这一瞧，悠悠也傻眼了，文可烟……她刚才明明还做在那儿呢！


    可这句心里话，悠悠可不敢当着此刻像寒冰一样又冷还具有无法预估攻击力的羿逸安说。


    她只得硬生生憋住，转了话口：“应该是……”


    悠悠的大脑急速运转着，在那一瞬间急中生智：“她不是寻你去了吗？”


    果然，此话一出，周围弥漫着的凉气倏地消散了一些。


    可随之而来的，依旧是羿逸安冷淡如坚冰一样的声音：“寻我？”语气里附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


    悠悠的嘴角微微扯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是啊。”


    羿逸安清冷地朝悠悠瞥去，目光在悠悠脸上停留了许久，却久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