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烟和羿逸安皆是不太自在地各自忙碌起来。


    文可烟慌乱地站起身，双手不自觉地整理着本就不乱的衣襟，眼神飘忽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羿逸安则故作镇定地躲到另一侧，借着阴影掩去微红的耳根，只留给众人一个故作镇定的背影。


    悠悠分别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戳破这微妙的氛围，只是接着说：“准备准备，欢幽节就要开始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起这欢幽节，其中“幽”同“忧”，倒是藏了不少深意。


    顾名思义，欢幽节寓意着在这世间，难免会有忧伤的时候，那些藏在心底的难过、失落，是生活里无法避免的一部分。但重要的是，不能一直陷在这忧虑里，而忽略了生活本身。


    悲伤之余，不忘欢乐也常伴左右。


    这个节日，悠悠早在三日前便与文可烟和羿逸安他们提起过，但文可烟由于忙着思虑太多疑惑，她无暇顾及其他，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若不是悠悠今日特意来寻，恐怕她真的会错过这样一个从未听说过，特别又充满意义的节日。


    现下，夕阳初下，暮色未至，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橙红色。


    三人默不作声地走在这片风景如画的景色里。


    文可烟轻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恍惚间，她嗅到阵阵花香。


    猛然间，又想起在方才的一片黑暗下，嗅到的独特异香，那是属于羿逸安血液自带的气息。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动，忍不住又仔细嗅了嗅。此刻空气中并无那抹甜香，只有近日来一直萦绕在羿逸安身上的淡淡药膳气味。


    文可烟偏过头，目光在身旁的羿逸安脸上停留许久，而后不着痕迹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羿逸安似有所觉，忽然也转过头来。


    两者目光就这样在空中不期而遇，短暂交汇一瞬。


    也正是这瞬间，文可烟慌乱别过头正视前方，若无其事地看路。


    而羿逸安一脸平静，好似刚才那个撩人于无形，说着“不就是摸尾巴吗？我给你”的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欢璃一眼就瞧见了悠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欢快地招呼道：“师父……”可当他的目光掠过文可烟时，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他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挪到了悠悠身后，选了个离文可烟最远的位置。


    众人都未留意欢璃的举动，羿逸安的目光倒是在欢璃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后毫无痕迹地撇开视线，好似只是不经意地随意一瞥。


    悠悠忽然想起什么：“齐云呢？你没邀请他一起？”


    躲在一旁的欢璃无法沉默了，站了出来，回复道：“他已先行落座。”


    话音刚落，文可烟和悠悠便一同朝欢璃看去。


    文可烟只是下意识循声望去，而悠悠则偏过头，目光在欢璃身上来回流转，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对欢璃不似平常那般活跃的样子感到十分不解。


    面对文可烟和师父同时投来的视线，欢璃更加局促不安。他忍了忍，最后垂着头，道出了离开之意：“既然师父没有其他吩咐，那徒儿便先去齐云那边了。他第一次参加欢幽节，恐会有不适。”


    悠悠再一次打量欢璃，并未多言，只轻轻颔首，示意欢璃可以先行离开。


    欢璃如获大赦，连忙转身，脚步匆匆。


    随着欢璃的视线消失在□□尽头，悠悠转过身来，面向文可烟与羿逸安，问：“那二位，是想先随意走走？还是随我一同直接前往筵席？”


    这话问出口，文可烟与羿逸安此时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他们的眼神微微闪烁，却都竖着耳朵等待对方先行回答。空留悠悠一妖在这静如大海一般的场面下，感受着这死寂的沉默，悠悠的嘴角微抽。


    约莫是气氛太过难耐，文可烟和羿逸安竟又同时开了口。


    “随你……”


    “逛逛。”


    面对不同的答案，文可烟松下一口气，顺势地将剩下的话语补齐：“一同去筵席。”


    羿逸安闻言，却不动声色地将将右手背至身后，指节指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波动，像是有什么情绪在心底翻涌，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一旁的悠悠，只觉心口莫名泛起一阵寒意，好似被冰针精准刺入，直戳她心窝。


    “……”悠悠微微一颤，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面朝羿逸安，眼神却未与其对视，只低低地说道：“那……你便先自行在周围逛逛，我和可烟先行去席面。”


    话一出口，悠悠便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羿逸安的反应。可既没有等到他的同意，也没有等到他的拒绝。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悠悠耳畔的发丝。她微微低着头，根本不可能看到羿逸安此刻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连身为长辈的她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气场慑住了。


    她几乎敢肯定，羿逸安此刻的表情定然不会好到哪儿去。毕竟，在文可烟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刹那，周围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寒意刺骨，让人心头发慌。


    这整个过程虽然“凶险”，却也十分迅速。文可烟还怔在原地，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便觉手腕间一轻，一道轻柔的力道悄然落下。


    悠悠不知何时已绕至她身侧，纤手轻轻一拽，带着她如风班掠过席间。


    待文可烟回过神时，人已稳稳居于尊位之前。


    尊位坐落于正东方，此刻恰逢夕阳如熔金般倾泻西下，将整片席面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


    文可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云霞翻滚、涌动，将远处的花草树木、丛林远山都染成了朦胧的画卷。


    即便光线渐暗，那份美丽依旧不减分毫，反而多了几分静谧的韵味。


    这也算是跟着悠悠沾了光，体验了一把尊位独有的绝佳视野。


    从这里望去，夕阳的绝美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席间的每一处布置也尽收眼底，无一遗漏。


    宾位之上，几张空着的座椅随意散落着，像是等待着未至的贵客，又似是刻意营造出几分随行自在的氛围。


    石案之上，各式各样的灵果琳琅满目，美酒在琉璃杯中轻漾，以及许多文可烟叫出口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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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还贴心地备着一壶清茶，专为不擅饮酒的客人准备。


    文可烟一一扫过这些，掠过满席皆是陌生面孔时，心中还是泛起一些异样的感觉。偶尔扫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时，欢璃却恰巧侧头与旁人谈笑，全然没注意到她的注视。


    “诸位。”


    悠悠执起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荡漾，映出她眉眼间的艳丽姿色，声音清亮似泉，“约莫再过两个时辰，便是咱们欢幽节的重头戏——忧焰逝。还望诸位能抛却拘束，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愉时光，随意自在便好。”


    文可烟听着，心中暗想：这场节日倒是松快自由，不受拘束，想如何便如何，不愧是三百年前就响彻各界的“世外桃源”，来了便不想走。


    悠悠讲完，转身看向文可烟，纤手轻引，将她安排在左手边第一宾位。


    文可烟顺着悠悠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两个位子并排而立，其中一个自然是她的，而另一个空位，想来便是为羿逸安准备的。


    文可烟莲步轻移，款款迈步走去，待她优雅转身，正欲落座，抬眼间，就与对面的欢璃视线相撞。


    欢璃慌忙别开脸，又与旁人聊了起来。


    就在坐定的瞬间，文可烟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自己。


    方才站在尊位之上时，免不了要承受诸多目光的注视，但她能分辨得出，是万众瞩目，是众人对尊位上的她所流露出的好奇。


    可此刻这道视线，隐隐约约、若即若离，却又透着一股执拗劲儿，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文可烟垂下眼帘，执起茶壶开始斟茶。滚烫的热水顺着壶嘴缓缓流出，落入精致的茶杯中，发出细微的“淅淅沥沥”声。


    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而那道视线，穿透这朦胧的热气，精准地落在她的纤白玉指上。


    当她执箸夹取佳肴时，那道视线又悄然移到脸颊，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起初，文可烟以为是羿逸安回来了。可随着次数的增多，她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羿逸安看她的眼神，向来不会如此失礼、直直地，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投射过来。


    而这道视线里，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急切地想要从她身上寻得某个答案，又似带着某种隐秘的渴望。


    文可烟心里虽有些异样，但还是装作不知情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素手在茶具间轻盈流转着。


    在某个不经意间的瞬间，她她倏然抬眼，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那道视线的来处。


    可令她意外的是，对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文可烟撞进一双陌生的眼眸里。


    她与这位陌生人的视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在空中无声交汇、流转。


    视线之外，文可烟余光中瞥见那陌生身影旁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眸光微转，微微一扫。


    得知那陌生身影身旁的是欢璃，文可烟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方才那些关于“不怀好意”的猜测也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