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不愧为魔尊，他若执意要达成的目的，又何曾失手，得不到过？


    在这场迅猛、激烈的交锋中，仅仅三招，羿逸安便摸清了悠悠的躲避规律下的底层逻辑。


    第四招时，他放手一搏，骤然使出了最强劲的力道。


    悠悠见此情形，慌忙间展开避挡之术，却不知羿逸安早已看穿一切，须臾间便看破了她的防御，侧身迎了上去。


    而正是此时，羿逸安方才使出的凌厉攻势，经由悠悠之手反弹，如同回旋镖一般，不偏不倚，直直地朝羿逸安身上呼啸而去。


    磅礴的力量贯入体内，羿逸安身形不受控制地一晃，单膝半悬在空中，整个人滑出十余丈。紧抿的唇边渗出一缕鲜红，血珠沿着下颌滚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文可烟见此，立刻朝着羿逸安飞身上前。


    虽不明白羿逸安为何执意求伤，但她还是强忍着眩晕的感觉，有些吃力地将羿逸安扶起，带离了现场，回到了他们的寝居。


    小屋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洒在床榻上。羿逸安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而平稳，安静得好似睡着了般。文可烟站在一旁凝神静气，双手轻轻抬起，掌心向上，开始专注施展自己的治愈之力。


    绿色的光芒从她的掌心缓缓溢出，温柔地笼罩在羿逸安的身上。


    追在后面的白酒赶来，同样施展自己的术法。


    一绿一白的两道光芒沿着两个方向汇聚交汇，滋养着羿逸安的伤处。


    待到差不多之时，文可烟透过那扇半掩的窗棂，望见悠悠仍静立院中的身影。她将白酒收回镯内，最后看了眼榻上之人，推门而出。


    房门合拢的轻响过后，羿逸安缓缓睁开双眼。独自躺在渐暗的室内，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悠悠所说的，关于娘亲的每一个字。


    悠悠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在姐姐去魔界之前，这儿便是她一直以来的家，你们现下所住的庭院便是曾经她生活的地方。


    姐姐那年救了我，将我带回雪幽谷，我便留了下来。那时候，她已经将雪幽谷打理得井井有条，谷中繁花似锦，四季如春，许多灵兽都喜欢在此，在林间自在穿梭，世人皆对此很向往。”


    说到这儿，悠悠的神情一变，她埋下头，嘲讽地嗤笑一声，眼中瞬间浮现出浓烈的恨意：“现在想来，我倒是幸运，住进了这被所有人都盯上的‘香饽饽’。”


    悠悠背过身去，仰头望着远方，像是在逃避羿逸安的注视：“后来有一天，姐姐突然对我说，她要去魔界了……”


    “再后来……她传信给我说，她要回来了……可再也没有后来了……”悠悠的目光投向天上那被云层遮掩得已经看不尚明晰的残月，她长叹一口气，有些哽咽道：“我当初就该拦住她的……”


    一滴泪顺着悠悠面颊滑落，悬在下巴处轻轻颤动，终是坠落。


    “可她终究还是去了，义无反顾……”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静默片刻，羿逸安忍不住上前，“那前辈可知我母亲因何而去？”


    他紧紧地锁着悠悠的背影。


    悠悠缓缓拭去眼角的泪水，动作慢得好似连擦拭泪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她全身的力气。


    几息后，她转过身来，与羿逸安对视一秒，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若知道就好了，那时你不是已经出生了吗？难道你也不清楚？”


    羿逸安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落寞与其他不可言说的各种复杂情绪。他确实不知道，当初，他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地，被爹爹和娘亲亲手交给了大长老……


    自此，再没有过以往那般无忧的生活……


    悠悠注察觉到羿逸安情绪的低沉，别开视线望向不远处摇曳的花丛。


    那些朵娇艳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却怎么也入不了她的眼力。她呼出一口气，倦意深重：“我只记得，那日，整个六界都为之震动，就连天界都出动了，还来了众多强者。”


    羿逸安闻言，有些茫然，抬起头，有几分不确定重复道：“天界？”


    “对，天界。”悠悠转回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之后呢？可有什么别的消息？”羿逸安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紧紧攥着。


    “后来，我接过雪幽谷的重担，却仍有许多仙者能人不断慕名前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姐姐不在了，他们却不肯放过她，千方百计地想要索取、榨干姐姐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儿价值。从那时起，雪幽谷就再无宁日。”


    说到此处，悠悠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继续说道：“自此，我便下定了一个决心，封闭雪幽谷，并对外改称芷幽谷，布下重重结界。从那以后，这里便成了不对外开放、与世隔绝的芷幽谷。”


    悠悠其实至今都不太明白，为何那些自诩正道的仙者，连逝者最后一点痕迹都不愿放过。


    当初，姐姐的寝居被那群仙者能人闯入，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桌椅东倒西歪，书籍散落一地，比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劫难还糟糕。那些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稀世珍宝，可最后他们空手而归。


    也幸好，他们空手而归。


    之后，她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一点点地将房间复原，才造就了如今这幅模样，就好像姐姐从未离开过……


    ……


    榻上，羿逸安缓缓转动眼眸，细细打量这间小屋。目光掠过每一处熟悉的摆设，仿佛能透过这些旧物，窥见那个模糊的熟悉身影，寻回那份许久都不曾拥有的温暖……


    *


    文可烟合上门后，一转身便与站在不远处的悠悠的视线撞个正着。她们相视着沉默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朝小院外走去。


    沿着小径行了一段，悠悠几次见得文可烟欲言又止，最终又没出口的样子，先行开口：“想问我什么时候认出他来的？”


    文可烟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几息后，又点了点头。


    悠悠被文可烟这般懵得可爱的样子逗得莞尔，“见到你们第一面时，便认出来了。”


    文可烟垂下头，看向自己的鞋尖，轻微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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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早已在她预料之中。正思忖着该如何继续追问，悠悠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们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开始交锋？”


    这话一下子问到了文可烟的心坎上，文可烟使劲点点头，眼中闪烁着迫切想要知道缘由的亮光。


    “你既是他妻子，该知晓魔界有处暗牢罢吧。”悠悠轻描淡写地说出口，语气轻松得好似她口中的暗牢不是什么黑暗可怕、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所在。


    文可烟其实不知晓，但此刻的她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的神情，她猜想悠悠口中的暗牢许是和她之前待过的牢狱大差不差。


    文可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悠悠继续讲述。


    “我在那儿不知被囚禁了多久，直到某一日，突然被一个胡须很长的魔族人士逮了出来。后来，魔尊便来了。”


    说完，悠悠扫了眼文可烟，见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便淡淡说：“想来，这些你都知道，我也就不过多赘述，在你面前卖惨了。”


    好长一段时间里，悠悠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里。


    “那时，我其实以为我已经死了，意识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周围一片死寂，什么都感受不到。可不知怎的，等我再次有了知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被一位姑娘所救，她似乎也是妖族人士。然后……然后我便回到了芷幽谷。”


    听到这儿，文可烟陷入沉思。


    所以魔界有一座地牢，地牢管押着像悠悠这样的妖，而羿逸安偶尔会去……后来，悠悠救了……


    电光火石之间，文可烟想起来有段日子，时不时见到的各种妖魔鬼怪的血迹……


    此刻，一切事情串联起来。


    救下悠悠的是芯核。


    若真如此，陈起也该是其中一员，难怪他初见羿逸安时，吓得像丢了魂一般，极为害怕。


    怕羿逸安？


    为何怕羿逸安？


    难道……文可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下手的是羿逸安？


    若按此推论，整个故事便是，每隔一段时间羿逸安会动手弑杀，事后芯核装扮成悦心去救人。


    “不过那晚，魔尊很不对劲……”


    悠悠的略微凝重的声音将文可烟纷乱的思绪扯了回来。文可烟低垂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连忙追问道：“什么不对劲？”


    见文可烟情绪忽然这般激动，悠悠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着说道：“那晚，我最开始见他的时候，他还一切如常，步伐沉稳。直到他与我对视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他的眼神很虚空，空洞得可怕……”


    悠悠想了片刻，斟酌道：“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根本开不见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谁也看不到，只知道机械地执行某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甚至到我最后一刻，实在是撑不住了，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依然觉得诡异。他的背影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好似被谁控制了，没有丁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