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童磨歪着头，仔细地观察着，“这是什么？一个……不想彻底‘死掉’的‘死亡’本身？还是‘毁灭’得太彻底，反而卡住了，变成了这种……有趣的样子？”


    童磨就像是一只发现好玩毛球的猫咪，缓缓走近那个聚合体。


    聚合体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表面的蠕动骤然加剧，变幻出更多狰狞痛苦的面孔，散发出更强烈的排斥与恐惧的波动，仿佛在警告这个气息纯净又危险的存在不要靠近。


    然而，就在这强烈的排斥之中，那核心处微弱到极致的不甘执念，却对童磨身上那股独特的、仿佛能容纳一切的虚无气息，产生了一丝难以理解的、近乎本能的……好奇？


    或者说，是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微弱的吸引？


    仿佛在童磨身上，它感觉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一种同样游离于常规生死、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模糊感。


    童磨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团暗红色的胶质。


    “轰！！！”


    并非物理的爆炸，而是信息的洪流！


    海量的、破碎的、混乱的、充满极致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感官体验、意识残渣，如同决堤的宇宙星河，疯狂地冲入童磨的意识！


    “杀！！！杀光他们！！！所有的财富、力量、女人……都应该是我的！谁敢阻我，我就撕碎谁！！！”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把一切都给了你……为什么你要和那个混蛋一起背叛我？！我好恨！我好恨啊——！！！”


    “修炼……变强……我要成为人上人，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出卖灵魂……”


    “阿乖……我的乖囡囡……爹爹答应过今年生辰要回去看你，给你带最甜的糖葫芦……爹爹……回不去了……阿乖……别等爹爹了……”


    “痛苦……好痛苦……全身都在燃烧，灵魂好像在被无数只手撕扯……让我死吧……求求谁……让我彻底消失吧……”


    无数人的临终嘶吼、一生的执念、瞬间的恐惧、漫长的怨恨、扭曲的爱欲……所有最极致的负面情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向童磨的灵魂。


    寻常人，哪怕是封号斗罗，接触到如此庞大纯粹的负面信息冲击，恐怕瞬间就会精神崩溃，灵魂被污染同化，成为这聚合体新的养料，或者直接意识湮灭。


    但童磨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出现痛苦或扭曲。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中，任由那毁灭性的负面洪流冲刷而过。


    他的灵魂，那片本质是“空”与“无”的领域，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深邃、没有尽头的漏斗，又像是一面绝对光滑、无法留下任何痕迹的镜子。


    那些足以令山崩海啸的怨恨、痛苦、疯狂、执念……在触及他灵魂的瞬间，并未能像侵蚀常人那样留下深刻的烙印，或是激起同频的共鸣。


    它们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但很快就被那无尽的“空”所吸纳、稀释，最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并非什么都没发生。


    童磨“品尝”到了。


    他“品尝”到了每一个碎片中蕴含的极致情绪。


    那恨意的灼热，那痛苦的冰冷，那疯狂的混乱，那不甘的苦涩……还有那偶尔闪过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对“光”或“温暖”的遥远记忆碎片，那份执念的坚韧。


    这些情绪本身，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他曾在无数信徒脸上见过类似的东西，也曾亲手制造过许多。


    但这一次，如此浓缩、如此纯粹、如此“坦诚”地呈现在他“面前”，任他“品尝”，却是第一次。


    他像是在参加一场风味极其复杂、层次无比丰富的“盛宴”，每一道“菜”都充满了冲击力。


    两行清澈的泪水，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也不是痛苦的泪水。


    “啊啊……”童磨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般的低吟，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悲悯，“可怜……真是可怜呢……”他轻声说道。


    他收回手指，用指尖轻轻拭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然后，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是整个手掌，轻柔地、如同抚摸受惊小动物般，抚摸着那团依旧在因信息冲击而剧烈颤动的聚合体表面。七彩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那不断变幻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神情的面孔。


    “这么用力地恨着，这么痛苦地爱着，这么绝望地抓着……即使已经碎成了这样，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了，却还是……不想消失啊。”


    他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为什么呢？明明这么痛苦，‘消失’了不是更轻松吗？就像睡着了一样，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哦。”


    那聚合体似乎被他的话语和态度激怒了，蠕动得更加剧烈，传递出一股更加混乱、更加尖锐的抗拒意念，仿佛在咆哮：“你懂什么？！凭什么消失？！我存在过！我痛苦过！我恨过！爱过！挣扎过！凭什么要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哪怕只剩下这一点点‘不甘’，我也要‘在’！哪怕是以这种形态！哪怕永远痛苦！”


    这股意念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嘶吼。


    童磨“听”懂了。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地、真实地加深了。


    “原来如此……”他低语，七彩眼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不是‘想活着’，而是……‘不想彻底不存在’。哪怕是以痛苦、以怨恨、以破碎的形态‘存在’，也比绝对的‘无’要好……吗？”


    他仿佛在这一刻，透过这个畸形的聚合体，触摸到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无关善恶，无关道德，甚至无关“生命”的美好。


    只是一种最原始、最根本的……对“存在”本身的执着。即使这种“存在”意味着无尽的痛苦和混乱，也比彻底的虚无，更容易被“接受”。


    童磨忽然恍然大悟。


    自己曾经还有过好奇，明明他将会把那些痛苦之人带向极乐世界，但真正食用的时候，对方却像忽的反悔一般，叫着自己是怪物，哭嚷着，叫喊着。


    好似先前那个恳求自己，想要让自己收下他的痛苦，带他前往极乐的不是他一样。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趣，觉得人类真是善变又矛盾的生物，前一刻还求着解脱，后一刻又如此恐惧终结。


    原来是怕真的消失吗？


    这让他忽然联想起了自己。


    他本质是“空”，但他也在行动，在观察，在品尝，在寻求乐趣。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对“存在感”的追求？一种拒绝彻底沉入绝对“无”的、本能般的举动？


    “童磨，”他想到了之前与莲的闲聊，“我觉得，人活着……或许就是为了体验吧。”莲伸手接住了一片下落的雪花，“体验学习新事物的乐趣，体验与家人朋友相处的温暖，体验努力后获得成功的喜悦，当然……也会体验失败、痛苦和离别。”


    莲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轻轻侧头，好似在看旁边的风景，但童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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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看自己，在透过一切来注视着自己的灵魂：“但正是这些体验，无论好坏，构成了‘存在’的实感。”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压抑的世界了。”


    童磨还记得当时莲说出这句话时，那闪闪发光的彩瞳，“童磨，试着去体验吧，体验属于‘童磨’自己的人生，不仅仅是作为上弦之贰，也不仅仅是作为我的半身。”


    “莲。”童磨低声呢喃莲的名字，轻笑出声。


    随后再次把视线放到了这个聚合体身上。


    这个聚合体，是将这种本能，在极致的负面环境中，扭曲、放大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它无法体验“美好”，它的“体验”只剩下永恒的痛苦循环。


    但它依然在“体验”，依然在凭借着那点不甘的执念，从周围的混乱中汲取能量，维持着这种痛苦的“存在”。


    “有趣……太有趣了……”童磨喃喃自语，泪水已经止住，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他收回了手指，没有立刻吞噬它。


    相反，他蹲下身，七彩眼眸几乎与那团蠕动的暗红色胶质平齐，像一个观察蚂蚁巢穴的孩童，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他看到，那丝微弱的不甘执念，像是一颗扭曲的种子，扎根在无数痛苦记忆的淤泥中，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从周围暗红色的漩涡里，汲取着最稀薄的、同样充满负面属性的混乱能量，来维持自身那一点点微弱的意识不灭。


    而那些痛苦记忆本身，既是它的牢笼和痛苦来源，却也成为了它的土壤和屏障，保护着那点火花不被外界的混乱彻底同化或吹熄。


    破碎的记忆与痛苦与不甘的执念在这里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共生。


    破坏这种平衡很容易，童磨甚至可以直接将其吞噬，那会是一顿不错的“加餐”。


    但他此刻想的不是吞噬。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也更具吸引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他此时如果再往里面加点什么，这个聚合体会有怎样有趣的变化呢。


    他尝试着，调动起一丝自己那源于冰神黑暗面神格种子的、蕴含着“终结”与“寂灭”意味的力量，轻轻刺激了一下那点执念。


    “嗡——！”


    聚合体剧烈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要彻底崩散。


    但核心那点执念，却在“终结”力量的刺激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更加顽强、甚至带着一丝扭曲“愤怒”的波动，疯狂地从周围漩涡中汲取能量，死死维持着自己的存在，哪怕这种存在本身即是酷刑。


    “哦？”童磨更感兴趣了。


    他发现，当“毁灭”的力量施加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会激发出目标最根本的“存在本能”，哪怕这种本能催生出的“存在”形态是如此畸形和痛苦。


    他又换了一种方式。


    尝试分离出一丝自己那虚无本质中、近乎绝对“空”的意念，轻轻包裹向那点执念，并非吞噬，而是模拟一种“包容”或“同化”。


    那点执念接触到“空”的意念，先是剧烈挣扎，仿佛遇到了天敌，但很快，挣扎减弱了。


    它似乎发现，这种“空”并非要消灭它，而是一种……它无法理解的“状态”。在“空”的映衬下，它自身的痛苦、怨恨、疯狂，仿佛失去了参照，变得模糊起来。


    它那维持存在的执念，也似乎变得……没那么“必要”了，但又没有彻底消失，而是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的“悬浮”状态。


    “好玩！”童磨收回手指，七彩眼眸中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