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之都内城的气氛，在“极乐教主”的胜场逼近一百时，达到了一种病态的高潮。恐惧、憎恨、狂热的崇拜，以及对见证历史时刻的扭曲兴奋，交织在每一张堕落者的脸上。


    唐三隐匿在观战席的阴影中，面具下的脸色凝重如水。他看着唯一存活在比赛台上，并且仍旧游刃有余的童磨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童磨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他感到窒息，也感到一种莫名的紧迫。


    他自己比童磨更早踏入这罪恶之地，同样在生死边缘挣扎，胜场数虽然也稳步提升，却远不及对方那令人绝望的效率。


    他并非实力不济，而是……


    每一次杀戮，即使目标是十恶不赦的堕落者，那迸溅的鲜血、绝望的眼神、消散的生命，都会化作一股阴冷黏稠的杀气，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渗入他的骨髓，侵蚀他的理智。


    他需要花费大量的心神去压制、去适应，这无形中拖慢了他的脚步。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比童磨更早进来，但速度却没有童磨快的原因。


    唐三的目光死死锁定那道身影。


    他看了不下数十场童磨的战斗，一个最初只是模糊的怀疑，逐渐变成了确凿无疑、令他脊背阵阵发凉的发现——童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杀气的影响。


    无论是亲手拧断对手的脖子，还是看着敌人被他用金扇优雅地肢解，甚至当滚烫的血液喷溅到他脸上时，他那双如同七彩琉璃般剔透的眼眸中，除了那无忧的笑意外，最多只流露出一丝如同神明俯瞰顽童胡闹般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意味。


    没有丝毫属于杀戮者的暴戾、疯狂，或是被侵蚀后的浑浊。


    那些足以让寻常魂师心智扭曲的负面能量，仿佛根本触碰不到他的灵魂核心，如同水流滑过不沾水的荷叶。


    他就那样，平静地、愉悦地进行着一场场屠杀，仿佛那与吃饭喝水无异。


    “他到底……”唐三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就在这时，第一百场的对决开始了。


    “极乐教主！！！”


    “极乐教主！！！！”


    “杀了他！撕碎他！！！”


    “百胜！百胜！百胜！”


    积蓄已久的疯狂如同火山喷发，观战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几乎要震裂穹顶的嘶吼与咆哮。他们既狂热地期盼着见证“百胜传奇”的诞生，又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渴望着看到这个打破常规、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的存在陨落，在最终的荣耀门槛前粉身碎骨。


    与童磨一同走入场地的，是另外九名参赛者。


    这九人，气息与寻常凑数的堕落者截然不同。


    他们眼神浑浊却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的魂力波动最低也是魂圣级别，更有两人达到了魂斗罗层次，煞气凝如实质，显然是在无数生死边缘淬炼出的真正凶徒。


    他们并非偶然凑齐，而是专门为了狙击“极乐教主”的百胜之战而来。


    能参与这场注定载入杀戮之都史册的战斗，本身就是一种畸形的“荣誉”。若能成为终结“极乐教主”神话的人，那获得的“名望”与想象中对方体内蕴藏的“大补”能量，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九人入场后，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彼此间的敌意都暂时放下，几乎在站定的瞬间，目光便齐刷刷地锁定了场中那个最醒目的目标——童磨。


    童磨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九道如同实质的杀意，他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朝看台上某个方向挥了挥手，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开场。


    “比赛——开始！”


    嘶哑的宣告声如同发令枪响。


    “吼——！！”


    九道身影，如同九头被彻底释放的凶兽，在同一刹那暴起！魂环的光芒虽然无法显现，但那瞬间爆发的魂力却搅动了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


    刀光凛冽如雪崩，剑影密集如暴雨，兽爪撕裂空气发出爆鸣，毒雾弥漫带着刺鼻的腥甜……九人毫无保留，使出毕生最强的杀招，从前后左右上下各个刁钻致命的角度，编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之网，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瞬间将童磨那看似单薄的身影彻底淹没。


    他们的配合并非经过训练，而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形成的、对“猎物”的绝杀本能，封死了所有理论上可能的闪避腾挪空间，务求在这开场的第一击，就将这个最大的威胁彻底扼杀。


    这联手一击的威势之恐怖，甚至连喧嚣震天的看台都为之瞬间失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片被狂暴能量、兵刃寒光和弥漫的尘土所笼罩的区域，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唐三的拳头猛然攥紧，紫极魔瞳死死盯着那片被能量和烟尘笼罩的区域。


    然而，预料之中的激烈对抗的金铁交鸣声没有响起，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也没有传来。


    烟尘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忽闪现。


    是童磨！


    他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如同穿过暴雨的雨燕，从攻击的缝隙中“滑”了出来，身法之诡异，仿佛不受物理规律限制。


    但对手毕竟不是庸手，尤其是一名以速度见长的敏攻系魂斗罗，他预判了童磨的闪避轨迹，一柄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划向童磨的脖颈！


    这一击，太快！太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童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处于最微妙平衡点的刹那！


    避无可避！


    “噗嗤——！”


    一声轻响，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看台上，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张大的嘴巴忘记了嘶吼。


    唐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连远处观战的胡列娜，也忍不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前倾，手死死抓住了面前的栏杆，指节泛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只见场地中央，童磨的身体依旧站着，保持着微微侧身的姿态。


    但是……


    他的头颅，却已经不在了。


    那道幽蓝的刃光，精准地切开了他的脖子，白橡色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丝毫改变，七彩的眼眸还在眨动，好奇地俯瞰着下方的场景。


    无头的躯体脖颈断口处，没有鲜血如泉涌，只有被切的整齐的断面，肌肉纹理、骨骼断面都清晰可见。


    “成……成功了？！”  那名手持短刃的敏攻系魂斗罗，脸上的狞笑和狂喜才刚刚浮现，甚至还没来得及扩散到整张脸，就彻底僵住了，转化为一种极致的、仿佛见了鬼般的呆滞和茫然。


    因为，那只无头的、应该立刻倒下的躯体，动了。


    它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手臂，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滞涩，然后，那只手五指张开，精准无比地、稳稳地接住了从空中旋转落下的、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头颅。


    紧接着，在死一般绝对寂静的场地中，在九名对手以及全场数千名观众呆若木鸡、大脑空白的注视下，童磨用双手捧着自己那颗笑容明媚的头颅，将其端端正正地按回了自己光洁平整的脖颈断口上。


    头颅与脖颈严丝合缝。


    随即，脖颈处的血肉开始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胃部翻腾的蠕动，肌肉、皮肤、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弥合。


    那景象诡异而恶心，仅仅数秒钟之后，刚才那道恐怖的斩首伤痕便消失无踪，脖颈恢复如初，皮肤光滑白皙，连一道红印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那惊悚绝伦的一幕，只是一场逼真到极点的集体幻觉。


    童磨抬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甚至触感依旧冰凉的脖子，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七彩眼眸看向那名已经彻底石化、连手中短刃都“哐当”一声掉落在上的敏攻系魂斗罗，语气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嗔怪和纵容：


    “嘛~虽然能够很方便地装回去，不会真的死掉，但是砍头的那一下，还是很痛的哦。” 他的声音依旧甜腻轻快，“不过，你的速度真的很快呢~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吗？这么‘努力’想要杀掉我，可真是天真又执着的孩子呢~”


    “怪……怪物！！！啊啊啊啊啊——！！！！” 那名魂斗罗终于从恐惧和认知崩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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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挣扎出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扭曲的尖叫，所有战斗意志瞬间灰飞烟灭，心中只剩下最原始的逃命本能，他转身，连滚爬带，用尽毕生力气朝着场边冲去！


    但，已经太迟了。


    童磨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面前，金扇轻描淡写地一挥。


    “噗——”


    又是一声轻响。


    头颅再次飞起，带着惊恐绝望凝固的表情，在空中翻滚。


    但这次，是那名魂斗罗自己的。


    温热的鲜血此刻才如同迟到的喷泉，从他无头的脖颈断口处疯狂喷涌而出，溅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与童磨那洁净如新、连衣角都未曾染血的脖颈和华服，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最讽刺、最恐怖的对比。


    剩下的八个人，早在童磨“安装头颅”的那一刻，他们所有的斗志、凶性、贪婪，就已经被一种超越理解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彻底碾碎、冻结。


    这不是他们认知范围内的战斗，这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存在！尖叫、哭嚎、绝望的咒骂取代了战吼，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地冲向场地的各个边缘，只想远离那个微笑的“怪物”。


    然而，地狱杀戮场的铁律，入场即死斗，唯有一人能活。


    童磨脸上的笑容不变，身影如同穿花蝴蝶，在金扇优雅的挥舞间，带起一蓬蓬凄艳的血花。效率极高，手法依旧精准残忍，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不到一分钟，或许更短。


    场地中央，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孑然独立。脚下，是九具逐渐失去温度、鲜血汇聚成小小溪流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却压不住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冰冷、更加虚无的诡异气息。


    整个地狱杀戮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看台上，所有堕落者，无论是先前狂热呐喊的，还是冷眼旁观的，此刻都像是被集体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直地坐在或站在那里，目光空洞或极度恐惧地投向场中。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没有对百胜传奇诞生的任何庆祝。


    只有最纯粹的、源于生命本能对“未知”与“不可理解之物”的、最深沉的恐惧。


    “九……九五三零……胜、胜场：一百！” 讲解员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颤抖着响起，打破了这噩梦般的寂静。那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悸，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句宣告。


    这声宣告，如同解除定身的咒语，又像是敲响了丧钟。


    一些人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瘫软在座位上；一些人低下头，不敢再看场中一眼；更有甚者，发出压抑的、如同啜泣般的呜咽，连滚爬带地逃离观战席，仿佛多待一秒，自己的灵魂也会被那微笑的怪物吸走。


    唐三依旧坐在原地，阴影笼罩着他。


    面具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能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看着场中央，那个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精彩演出的“主角”，正微微仰头，七彩的眼眸似乎穿透了穹顶，望向了某种只有他能看见的远方，脸上的笑容纯净而愉悦。


    唐三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冰冷彻骨、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


    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尽快获得百胜，进入地狱路。


    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找到莲。


    只有找到莲，或许才能明白，童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知道，这个曾经并肩作战伙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童磨倒没有理会唐三的心理变化，他现在很兴奋。


    马上就能去地狱路玩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在第一天来的时候，他那不讲道理的眼睛就看出这个比赛台不简单。


    现在，终于积攒满了所有需要的能量。


    童磨咧开一个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冰冻万物的寒气不要钱的铺洒满了整个比赛台。


    “希望地狱路里，有更好玩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