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方的硝烟，渐渐尘埃落定之时，一股新的暗流，正沿着那条古老的丝绸之路，向着遥远的西部，悄然蔓延。


    西凉，凉州。


    这里的风沙，比中原的，要粗砺得多，刮在脸上，像是带着锋刃的刀子。


    长史府内，马岳正搂着新纳的西域舞姬，欣赏着曼妙的舞姿，喝着从罗马传来的葡萄酒，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作为这片土地事实上的主人，马岳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中原打得天翻地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这似乎都与他无关。


    西凉地处偏远，又有黄河天险和连绵的沙漠作为屏障，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中原的战火，就烧不到他这里来。


    相反中原的战乱，反而让丝绸之路变得更加繁忙。


    无数躲避战乱的商旅，都选择绕道西凉，这让他治下的凉州，成了这条黄金商道上，最繁华的明珠。


    他只需要坐在家里，每天抽取的商税，就足以让他养活十万精锐的西凉铁骑，并且还有大量的盈余。


    “大帅，听说那个新冒出来的大武皇帝王战，已经把荆州给拿下了。刘备被抓，孙权也降了。这家伙，可不是个善茬啊。”一名心腹将领，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不无担忧地说道。


    “怕什么？”马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灌了一口葡萄酒。


    “他王战再厉害，还能飞过这几千里的沙漠不成？他要是敢来，老子让他那什么龙骧军、北府军，都在这沙子里，变成肉干！”


    他话音刚落，门外亲兵来报。


    “启禀大帅，城外来了一支从中原过来的商队，规模极大，足有上千人，上万头骆驼。他们自称是皇家商队，领头的，是御赐的皇商，名叫沈万三。他说有天大的生意，要跟大帅您亲自谈。”


    “皇家商队？沈万三？”马岳来了兴趣。


    他知道，这年头能拉起这么大一支商队的，绝非等闲之辈。


    而且，他最喜欢跟有钱人打交道。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胖得像个肉球，脸上始终挂着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商人，在亲兵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马岳，便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沈万三，叩见大帅。祝大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马岳看着这个胖子，觉得有些好笑。“你就是沈万三？听说你有天大的生意，要跟本帅谈？”


    “正是，正是。”沈万三从怀里，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帖子，双手奉上。


    “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帅笑纳。”


    那名将领接过帖子，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张可以在大武朝所有钱庄，兑换十万两黄金的金票！


    马岳也是眼神一凝。


    好大的手笔！


    他挥了挥手，让舞姬和闲杂人等都退下。


    “说吧，什么生意？”


    沈万三见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知道，鱼儿已经开始感兴趣了。


    “回大帅，草民是奉了当今大武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西凉，与大帅共谋富贵。”沈万三不紧不慢地说道。


    “陛下说了，西凉乃是丝绸之路的咽喉，大帅您坐拥此等宝地，却只是收些蝇头小利般的商税，实在是太屈才了。”


    “哦？”马岳眉毛一挑。


    “那依你家陛下的意思，本帅该如何，才能不屈才？”


    “合作。”沈万三伸出两根肥硕的手指。


    “陛下愿意与大帅合作，共同经营这丝绸之路。我们出钱，出技术，出货物。大帅您出兵马，保商路平安。所得利润，我们七，您三。”


    “七三开？你家陛下，胃口倒是不小。”马岳冷笑一声。


    “大帅先别急。”沈万三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草民这次带来的，可不止是寻常的丝绸、茶叶。草民还带来了一万套，由大武工部最新打造的，百炼钢甲，以及配套的强弓劲弩。这些兵甲的精良程度，草民敢保证，当世无双。只要大帅您点点头，这一万套兵甲，立刻就是您的。”


    马岳的心，猛地一跳。


    百炼钢甲！强弓劲弩！


    这可是真正的战略物资！


    他西凉虽有铁骑，但苦于冶炼技术落后，兵甲一直是他最大的短板。


    若是能得到这一万套精良的兵甲，他麾下铁骑的战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除此之外，”沈万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


    “草民还带来了大武朝最优秀的农学家和水利工程师。他们可以在西凉，帮助您改良土壤，推广新作物，兴修水利。不出三年，便可让西凉的粮食产量，翻上一番。”


    如果说刚才的兵甲，是让马岳心动。


    那这粮食增产，就是让他感到了震惊。


    他深知，制约西凉发展的，不是兵马，不是金钱，而是粮食。


    这片贫瘠的土地，养活现有的军队和人口，已是极限。


    若是粮食能翻番，那意味着，他可以再扩充十万大军！


    “陛下为何要如此帮我？”马岳的眼中，充满了警惕。


    他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沈万三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寒光。


    “西域诸国，以及更西边的，那些贪婪的罗马人。他们就像一群寄生在丝绸之路上的水蛭，不断地吸食着我们的财富。”


    “陛下说了，丝绸之路，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我们。他希望与大帅您联手，扫清这些障碍，将这条黄金商路，从东到西，彻底打通。”


    “届时，整个西域的财富，都将任由我等取之。到那时，区区一个中原，又算得了什么？”


    沈万三的话，像一团魔火，点燃了马岳心中那潜藏已久的野心。


    他看着眼前这个胖子，看着他脸上那真诚的笑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渐渐打消了。


    “好！”马岳猛地一拍桌案。


    “你回复你家陛下，他这个朋友，我马岳交定了！”


    ……


    接下来的几个月，凉州城，乃至整个西凉，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万三的商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商品和技术。


    物美价廉的铁制农具，让无数农民扔掉了手中笨重的木犁。


    产量惊人的新作物，如土豆、玉米，开始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


    大武的工程师们，带领着当地的百姓，开挖沟渠，引水灌溉，让一片片荒地，变成了良田。


    大武的钱庄，也在凉州的各个城镇，遍地开花。


    他们用一种名为贷款的新鲜玩意儿，向那些缺少本钱的小商贩和牧民，提供资金。


    他们的利率极低，手续简单，迅速挤垮了那些放高利贷的本地豪强。


    无数的西凉百姓，发现自己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好过了起来。他们吃得饱了，穿得暖了，甚至还有了余钱。


    他们开始发自内心地，感激那个给他们带来这一切的，远在临安的大武皇帝。


    而马岳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船船精良的兵甲，从东方源源不断地运来。


    他的军队，鸟枪换炮，战斗力与日俱增。


    他还与沈万三合作，组建了数支联合商队，深入西域，赚取了海量的财富。


    他沉浸在这种实力飞速膨胀的快感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他，以及整个西凉，都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大武的货币，已经取代了西凉本地的货币，成为了这里唯一的硬通货。


    西凉的经济命脉，从粮食到商业，都已经被大武的资本，深度渗透和控制。


    甚至，他麾下的许多将领，都成了大武钱庄的座上宾，他们用未来的军饷作为抵押，从钱庄借贷了大量的金钱，用来修建豪宅，购买奢侈品。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奢靡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日，马岳正在自己的新府邸里，宴请沈万三。


    酒过三巡，他有些醉意地拍着沈万三的肩膀。


    “沈老弟，你我兄弟相交，已有半年。本帅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动手，去教训一下西域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了？”


    沈万三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给马岳倒了一杯酒，缓缓说道：“大帅，时机未到。”


    “为何？”马岳有些不满。


    “因为，还缺一样东西。”沈万三放下酒壶，从怀里，取出了一份黄色的卷轴。那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大字：诏曰。


    “缺一份，陛下的旨意。”沈万三将诏书，缓缓地，在马岳的面前，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设大武西凉行省，总督一职，虚位以待。原西凉主帅马岳，忠勇可嘉，特授西凉行省总督之职，赐爵武威郡公，望其好自为之，为国戍边，钦此。”


    马岳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那份诏书，看着沈万三那张依旧在笑，却仿佛藏着一把刀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拔刀。


    然而，他发现，原本侍立在自己身后的亲卫，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群面无表情的，身着玄镜司服饰的黑衣人。


    而沈万三的身后，站着的正是他最信任的那名心腹将领。


    那名将领对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总督，别来无恙。”沈万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陛下说了，丝绸之路，该收归国有了。您是想体面地，当这第一任总督。还是想，不太体面地，挂在总督府的旗杆上，供后人瞻仰？”


    马岳看着满堂的自己人，看着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缓缓地坐下，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马岳，戎马半生，自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到头来，连一仗都没打，就输得如此彻底。”


    他放下酒杯，对着沈万三缓缓地跪了下去。


    “罪臣马岳，领旨谢恩。”


    ……


    消息传回临安。


    王战正在太庙之中，独自擦拭着那两块他最珍视的灵牌。


    张维将密报呈上，低声道：“陛下，西凉已定。”


    王战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意料之中的一件小事。


    他擦完灵牌站起身，走到了太庙的门口。


    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那片广袤的，已经彻底归于一统的版图，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邃的，仿佛能看透未来的平静。


    复仇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而一个属于他属于大武的，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的目光，越过了西凉，越过了西域，投向了那片更遥远，更未知的，被蓝色海洋包裹的世界。


    “朕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