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海的烈焰尚未熄灭，青州的哀嚎刚刚响起之时。


    另一场更为隐秘，却同样血腥的权力更迭，正在万里之外的北方草原，悄然上演。


    金狼部落的王帐之内，血腥味与酒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呼韩塞的尸体，尚在地上，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华丽的地毯。


    所有部落首领和长老，都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大汗宝座前，形容枯槁，眼神却如同恶鬼般凶狠的少年。


    图利。


    他们看着他，如何用一道他们无法理解的命令，和一个他们无法反驳的信物，夺走了呼韩塞的一切。


    他们更亲眼目睹了，那个一直跟在图利身边的，戴着青铜鬼面的南人，是如何用一种鬼魅般的手段，杀死了勇武过人的大王子呼韩塞。


    恐惧，如同草原上最凛冽的寒风，吹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图利缓缓地，坐上了那张由黄金和狼皮制成的宝座。


    宝座很宽大，但他瘦弱的身体，坐上去，却显得如此不协调。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冰冷的黄金，以及身下那柔软的狼皮。


    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可现在，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傀儡。


    一个提线木偶。


    而线的另一端，握在那个远在江南，俯瞰众生的魔鬼手中。


    “传我号令。”


    他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但内容却不容置疑。


    “三日之后，起兵十万，西征黑羊部落！”


    “凡有不从者，如呼韩塞！”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王帐内炸响。


    西征黑羊部落？


    疯了！


    这个刚刚登上汗位的小子，疯了！


    金狼部落与黑羊部落，虽然是世仇，但实力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贸然发动倾尽全族之力的大决战，无论胜负，都必然是两败俱伤，元气大损。


    到那时，草原上其他虎视眈眈的小部落，必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


    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大汗，不可啊！”


    那名德高望重的大萨满，第一个站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黑羊部落实力强大，与我族不相上下，此战若是开启，我金狼部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请大汗三思！”


    “是啊，大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呼韩塞王子尸骨未寒，部落不宜妄动刀兵啊！”


    有了大萨满带头，其余的部落首领，也纷纷开口劝谏。


    他们可以接受图利成为新的大汗，但他们绝不能接受，他带着整个部落，走向毁灭。


    图利的身体，在宝座上微微颤抖。


    他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众人，心中升起了一丝动摇。


    或许……


    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是那个叫鬼影的魔鬼。


    他仿佛能听到对方无声的警告。


    “陛下只要结果。”


    “若是做不到，朕会换一个玄镜司都督。”


    也会换一个，金狼部落的大汗。


    图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心中的那丝动摇，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宝座的扶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够了！”


    “本汗的决定，不容更改！”


    他赤红着双眼，扫视着帐下众人，那眼神中的疯狂与怨毒，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选择吗？”


    图利的声音，变得凄厉而尖锐。


    “我父亲的十万王庭精锐，是如何覆灭的？是被南朝的魔鬼，用天火烧死的！”


    “我们为什么会战败？因为黑羊部落那群卑劣的豺狼，见死不救！”


    “他们巴不得我们金狼部落，与南朝拼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的仇，你们能忘吗？”


    “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此仇不报，我图利，誓不为人！”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


    将一场毫无道理的内战，包装成了复仇的怒火。


    帐内，不少年轻气盛的部落首领，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眼中重新燃起了战意。


    但大萨满等一众老成持重之人，依旧眉头紧锁。


    他们知道，图利说的是事实，但现在绝不是开战的时机。


    “大汗，复仇固然重要，但保存部落的实力，才是根本啊！”大萨满苦口婆心地劝道。


    “实力？”


    图利发出一声冷笑。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阴影中的鬼影。


    鬼影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图利深吸一口气，从宝座上站起。


    “大萨满，各位长老，你们的担忧，本汗明白。”


    “你们是怕我们与黑羊部落决战，会两败俱伤对吗？”


    “你们是怕我们的武器不够锋利，我们的勇士不够强大，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台阶。


    “如果，本汗能给你们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甲呢？”


    “如果，本汗能让你们拥有像南朝魔鬼一样，可以摧城拔寨焚江煮海的力量呢？”


    图利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萨满更是皱起了眉头：“大汗，您这是什么意思？”


    图利没有回答。


    他只是对着帐外，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十几名玄镜司缇骑，抬着数个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


    鬼影上前亲手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片耀眼的寒光，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把造型奇特的兵器。


    手弩！


    那种在冀州平原上，让幽州轻骑兵闻风丧胆的杀戮利器！


    鬼影拿起一把手弩，对着王帐那厚实的牛皮帐壁，扣动了扳机。


    “咻！”


    一声轻响。


    那足以抵挡刀剑劈砍的帐壁，被轻易地洞穿。


    帐外的寒风，倒灌而入。


    所有匈奴高层，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可怕。


    射速快，威力大，而且可以单手操作！


    若是骑兵装备上此物，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鬼影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里面，是一件件闪烁着乌光的，流水线锻造出的，制式铠甲。


    其工艺之精良，远超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的铁匠所能打造。


    鬼影取出一件，让一名缇骑穿上。


    然后，他拔出腰间的弯刀，用尽全力一刀劈下！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名缇骑纹丝不动。


    而他身上的铠甲，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王帐之内，彻底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部落勇士，装备上这些神兵利器之后，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景象。


    “这……”大萨满的声音，都在颤抖：“大汗，这些东西，您是从何而来？”


    图利看着众人那狂热的表情，心中一阵冰冷。


    他知道，这些草原上的雄鹰，已经被南朝魔鬼的金丝雀笼，彻底迷惑了。


    “这是长生天赐予本汗的礼物。”


    他用一种神棍般的语气，缓缓说道。


    “也是南朝的魔鬼，为了换取我的宽恕，而献上的赎罪的祭品！”


    “他们将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这样的神兵利器！”


    “现在你们还觉得，我们没有胜算吗？”


    图利张开双臂，如同一个真正的神之子。


    “追随我！”


    “我将带领你们踏平黑羊部落，统一整个草原！”


    “我将带领你们用南朝魔鬼的鲜血，洗刷我们所有的耻辱！”


    “我将带领你们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匈奴帝国！”


    “吼！”


    王帐之内，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所有部落首领，包括大萨满在内，都匍匐在地，对着图利献上了他们最狂热的忠诚。


    在绝对的力量诱惑面前，所有的理智与谨慎，都显得不堪一击。


    鬼影站在阴影中，看着这一幕，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


    草原的血很快就要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