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刮过一望无际的草原。


    金狼部落的王帐，坐落在水草最丰美的一片河谷之中。


    数万顶帐篷连绵不绝，如同散落在绿色地毯上的白色珍珠。


    部落的中央，一座比周围所有帐篷都要高大、华丽的金色大帐，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然而，此刻这座象征着权力的王帐之内，气氛却并非一派祥和。


    原单于冒顿死后，金狼部落也陷入了权力真空。


    老单于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汗位，明争暗斗，早已将部落内部，撕裂成了数个派系。


    今夜，老单于的长子，呼韩塞，正在帐内大排筵宴，款待部落的各位首领和长老。


    他已经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只等明日的库里台大会，便能顺理成章地，登上大汗之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呼韩塞端起金杯，站起身，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各位叔伯兄弟，感谢大家今日赏光！”


    “我父亲不幸，被南朝奸贼王战所害，此乃我草原千年未有之奇耻大辱！”


    “我呼韩塞在此立誓，待我登上汗位，必将整合部落勇士，联合黑羊部落，挥师南下，踏平江南，用王战小儿的头骨做成酒杯，来祭奠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的话，引来帐内一片叫好之声。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


    呼韩塞的勇武与豪迈，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王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支西域商队，说有天大的要事，要见您！”


    “商队？”呼韩塞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不见，告诉他们，本王子今日没空！”


    “可是他们说，他们带来了我族失踪的图利王子，还有老单于的信物！”


    “什么？”呼韩塞脸色大变，帐内所有首领长老，也齐齐变色。


    图利王子？


    那个被王战俘虏，据说早已疯了的废物？


    他怎么会回来？


    还带着父亲的信物？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呼韩塞的心头。


    他与几名心腹对视一眼，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鬼影带着几名伪装成胡商的缇骑，押着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图利王子，走进了大帐。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图利的身上。


    他们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小王子，如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警惕。


    “你就是图利？”呼韩塞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图利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恐惧。


    他没有说话。


    鬼影上前一步，从怀中，恭敬地取出了那只纯金打造的狼头。


    “大王子，诸位首领，此物你们可认得？”


    金狼头出现的瞬间，整个大帐，鸦雀无声。


    所有匈奴高层，都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是单于信物！


    是金狼部落最高权力的象征！


    见此物，如见大汗亲临！


    呼韩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金狼头，又看了看图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这是哪里来的？我父亲早已战死，这信物……”


    “这是老单于在南征之前，秘密交给图利王子的。”鬼影的声音，平静而富有节奏，仿佛在诉说一个早已排练了无数遍的故事。


    “老单于早已预感到此去凶险，他担心自己若有不测，部落会陷入内乱。”


    “所以，他将信物交给最疼爱的小儿子，并立下遗嘱，若他身死，便由图利王子，继承汗位！”


    “这不可能，一派胡言！”呼韩塞厉声怒吼，状若疯魔：“我才是长子，汗位应该是我的！”


    “长子？”鬼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大王子，老单于南征之时，您在何处？”


    “您手握部落五万精锐，为何见死不救？”


    “老单于兵败之后，您又为何不思为父报仇，反而急着在此，争权夺利？”


    鬼影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呼韩塞的心上。


    也扎在了帐内所有首领的心上。


    不少原本支持呼韩塞的首领，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怀疑与疏远。


    “你血口喷人！”呼韩塞气急败坏，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来人，给我将这些妖言惑众的南人，连同这个废物，一起拖出去砍了！”


    然而，他的亲卫，还未上前。


    帐内，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发苍苍的老长老，突然站了起来。


    他是部落里德高望重的大萨满，也是当年辅佐老单于上位的元老。


    “住手！”


    大萨满的声音，苍老而威严。


    他走到鬼影面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只金狼头，又看了看图利那张与老单于有七分相似的脸。


    良久，他长叹一声，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信物是真的。”


    “图利王子，也的确是老单于的血脉。”


    “按照祖宗的规矩，持有信物者，便是我们金狼部落，新一任的大汗！”


    他的话一锤定音。


    呼韩塞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知道大势已去。


    “不！”


    他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举起弯刀，竟是状若疯狂地，向着图利劈去！


    “去死吧，你这个废物！”


    他要杀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然而，他的刀还未落下。


    “咻！”


    一声轻微的，几不可闻的破空声。


    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从鬼影的指间，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没入了呼韩塞的后心。


    呼韩塞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恐与不解。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迅速变黑的胸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通。”


    他高大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息。


    整个王帐，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


    鬼影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走到图利王子的身后，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王子殿下，该您了。”


    图利看着地上兄长的尸体，身体抖如筛糠。


    他终于明白，王战为何要留着他这条命。


    他就是一把刀。


    一把用来搅乱草原，让匈奴人自相残杀的，血腥的刀。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那张属于大汗的宝座前。


    他转过身，面对着帐内所有噤若寒蝉的部落首领。


    他学着王战的样子，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他成为大汗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传我号令。”


    “三日之后，起兵十万。”


    “西征，黑羊部落！”


    “凡有不从者，如呼韩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