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座北地第一雄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赵云的三万龙骧铁骑，如同三万尊沉默的死神，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他们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他们只是在那里。


    黑色的营盘，连绵十里，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却足以令人窒息的威压。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武安军士卒，在城外进行着各种操练。


    整齐划一的步伐，山崩海啸般的呐喊，锋利无匹的兵刃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寒光。


    这一切，都通过蓟城守军那惊恐的眼睛，清晰地传递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恐慌，如同瘟疫，在城中疯狂蔓延。


    物价飞涨，米粮铺前，为了半袋陈米，昔日的邻里，可以拔刀相向。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一具具无人收敛的尸体，那是刘武为了弹压城中日益沸腾的怨气，而随意斩杀的乱民。


    整个蓟城，都弥漫着一股绝望与疯狂交织的末日气息。


    节度使府内。


    刘武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困兽。


    他双目赤红，眼窝深陷，原本魁梧的身躯，在短短数日之内，竟消瘦了一圈。


    他将自己关在议事大厅里，不眠不休，对着那张被他亲手劈成两半的地图，反复推演着战局。


    但他推演的次数越多，心中的绝望就越深。


    他没有任何胜算。


    青州、凉州、并州的诸侯，在他兵败的消息传出后，便立刻派来使者，与他划清了界限。


    他那封与金狼部落的密信，更是让他变成了天下公敌。


    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王爷，城中粮草，最多还能支撑半月。”


    “王爷，军心不稳，昨夜又有数百名士兵，试图缒城逃跑，被督战队当场斩杀。”


    “王爷，城中百姓怨声载道，已有不少人，在暗中串联，想要开城投降。”


    一名名心腹将领，硬着头皮，汇报着一个个坏消息。


    “砰！”


    刘武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投降？谁敢言降，本王就先诛他三族！”


    他状若疯魔地咆哮着，抽出腰间的战刀，架在一名将领的脖子上。


    “告诉本王，你是不是也想投降？”


    那名将领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王爷饶命，末将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刘武看着他那副丑态，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所取代。


    他知道。


    大势已去。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幽州军，那支跟着他南征北战，打下了赫赫威名的百战之师，如今，也只剩下这群毫无斗志的懦夫了。


    他缓缓收回战刀，颓然地坐回主位。


    “都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全城戒严，但有敢于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


    众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刘武一人。


    他看着窗外那阴沉的天空，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怆，涌上心头。


    难道他刘武一生的霸业，就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画上句号吗？


    不！


    他绝不甘心！


    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刘武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赌徒般的火焰。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密室，取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只用黄金打造的狼头。


    这是他与草原金狼部落首领，代代相传的，最高信物。


    只要见到这只金狼头，金狼部落的十万铁骑，便会无条件地，执行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他原本，是想在与王战决战的关键时刻，让金狼部落从北境突袭，给王战致命一击。


    但现在，他等不到了。


    这张底牌，他必须提前打出。


    “王战，你不是要围死本王吗？”


    刘武抚摸着那冰冷的金狼头，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本王就让你尝一尝，被草原的狼群，从背后撕开血肉的滋味！”


    “只要金狼部落的铁骑一到，你后院起火，自顾不暇，这蓟城之围，不攻自破！”


    “到那时，本王再联合其他诸侯，南北夹击，这天下，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立刻召来自己最心腹的死士。


    “不惜一切代价，将此物，送出城去，送到金狼部落大汗的手中！”


    “告诉他，本王要他立刻出兵！踏平北境，为本王分忧！”


    “事成之后，本王之前许诺的一切翻倍！”


    那名死士接过金狼头，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是夜。


    月黑风高。


    数十名幽州军的死士，从蓟城北门的一处暗道，悄无声息地潜出。


    他们如同黑夜中的幽灵，借助着复杂的地形，试图绕过龙骧军的封锁线。


    然而，他们刚刚走出不到五里。


    前方的一片树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双，如同鬼火般的眼睛。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上千支淬了剧毒的弩箭，从四面八方，暴射而来。


    那数十名身手高强的死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射成了刺猬，纷纷栽倒在地。


    树林中，缓缓走出一队队身穿黑色飞鱼服，脸戴银色面具的身影。


    为首的，正是玄镜司的一名千户。


    他走到那名死士头领的尸体旁，从他怀中，搜出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狼头。


    “鱼儿，终于上钩了。”


    千户的嘴角，在面具之下，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金狼头揣入怀中，对着身后的缇骑，冷冷地吩咐道。


    “将这些人的头颅，全部斩下。”


    “明日一早，用投石机，给刘武老贼，送一份大礼。”


    “另外传信给赵云将军。”


    “可以收网了。”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蓟城那饱经风霜的城头时。


    城外的龙骧军大营，突然有了动作。


    数百辆用黑布蒙着的，巨大无比的马车，被缓缓地推到了阵前。


    刘武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龙骧军的阵中，一名骑士飞驰而出，手中高举着一个包裹。


    “刘武国贼，听着！”


    “你昨夜派出的信使，已尽数伏诛！”


    “我家陛下有言，你这等背弃祖宗，引狼入室之辈，不配死于刀剑之下！”


    “今日，便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最后一点希望，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说罢，那骑士将手中的包裹，奋力向着城下扔来。


    包裹在空中散开。


    数十颗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


    刘武一眼就认出，那为首的一颗，正是他最心腹的死士头领！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而这还不是结束。


    “咚！”


    一声巨响，从龙骧军的阵中传来。


    一颗巨大的石块，呼啸着，划破长空，重重地砸在了蓟城的城门之上。


    那由百年铁木打造，又以精铁加固的城门，竟被这一下，砸得剧烈晃动，木屑横飞。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咚咚咚！”


    城外，那数百辆巨大的马车，同时掀开了黑布。


    露出的是数百台造型狰狞，结构复杂，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恐怖战争机器！


    神威大将军炮！


    “放！”


    随着赵云一声令下。


    数百台投石机，同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数百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如同流星雨一般，向着蓟城的城墙，倾泻而下！


    刘武瞳孔骤缩，肝胆俱裂。


    他引以为傲的北地第一雄城，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座沙堡。


    他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屏障，正在被一片片地，无情撕碎。


    铁幕已然垂落。


    国贼的末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