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金蝉脱壳,请君入瓮

作品:《一箭一功,我用匈奴人头铺路

    夜深沉如水。


    崖顶之上,篝火零星,将幸存者们疲惫而又悲伤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血腥味与草木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张承没有丝毫睡意,他裹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坐在火堆旁,双眼失神地望着那不断跳跃的火焰。


    他的仕途他的人生,仿佛都像这堆篝火,看似燃烧得旺盛,实则在一点点化为灰烬。


    不远处,周平正指挥着士兵,将一具具龙鳞卫的尸体,用白布包裹起来,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张承看着他那沉稳得有些过分的背影,心中的那丝疑虑,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太镇定了。


    从王战坠崖到现在,周平除了最开始那一声悲怆的怒吼,之后便再无任何情绪外露。


    这种镇定,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主帅和兄弟的将军,反倒像一个知道内情的旁观者。


    可这怎么可能?


    难道王战没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张承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那可是万丈悬崖,马车都摔成了碎片,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周平处理完尸体,迈步向他走来。


    “张大人,夜深了,去休息吧。”周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承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棱角分明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周将军,你就不难过吗?”


    周平的脚步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难过,有用吗?”


    他转过头,目光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王爷的仇,需要用敌人的血来偿还,而不是用我们的眼泪。”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但张承却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悲伤的东西。


    那是一种隐忍,一种期待,一种看好戏的眼神。


    张承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突兀地从不远处的一辆辎重车后面传来。


    那辆车恰好处于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张承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猛地转头望去,心脏狂跳不止。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咳嗽声?


    周平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警惕。


    他对着几名亲兵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抽出双刀,一步步悄无声息地朝着那辆辎重车摸了过去。


    张承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在打鼓。


    随着周平的靠近,那咳嗽声似乎又响了两下,还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


    周平猛地一个箭步,绕到车后,手中的双刀,化作两道寒光,厉声喝道:“什么人!”


    张承紧张地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然而,预想中的打斗声并没有传来。


    他只看到,周平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从阴影里传了出来。


    “我说老周,你能不能轻点?我这老腰都快被颠散架了,再被你这么一吓,魂都快没了。”


    这个声音……


    张承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周平和张承呆滞的目光中,一个身影骂骂咧咧地从辎重车的阴影里站了起来。


    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身上穿着一套破烂不堪的龙鳞卫兵服,脸上涂着几道黑灰,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那张脸,那副神态,那玩世不恭的语调……


    不是王战,又是谁!


    “王爷?”


    张承的嘴唇哆嗦着,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


    王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走到火堆旁,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叫魂呢?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这次回京,不带刀。”


    王战擦了擦嘴,然后,他当着张承的面,从自己那破烂的兵服里,费劲地抽出了一块厚重的已经微微变形的铁板。


    铁板上还嵌着几支断裂的箭头。


    “当!”


    铁板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张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铁板,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王战,他的大脑终于在宕机了许久之后,重新开始运转。


    坠崖的马车是空的!


    刺杀是真的,但王战早就金蝉脱壳,混进了普通的龙鳞卫之中!


    那坠崖的……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看向王战。


    王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那辆坠崖的马车,撇了撇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几袋子石头,配重用的。那帮蠢货还真以为我会在那么显眼的车里待着。”


    张承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天旋地转,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被耍了!


    不,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被耍了!


    那些刺客,那位回京报丧的徐公公,还有远在京城的皇帝和满朝文武所有人都被王战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张承指着王战,你了半天,最后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您知不知道,下下官差点被您吓死!”


    这句抱怨,带着几分真情实感。


    “吓死?”王战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焰。


    “张大人,我要是不死这一回,等回了京城,那才是真的会死。”


    张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王战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张承,虽然胆小,但脑子转得确实快。


    “陛下召我回京,名为封赏,实为囚禁。我若不回是抗旨,正好落人口实。我若回去便是虎入牢笼,再无翻身之日。”


    王战将树枝扔进火里,火苗轰地一下窜高了。


    “所以,我只能死在半路上。”


    “只有死人,才不用回京。”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人怀疑有谋反之心。”


    “更重要的是。”王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这个镇北王,刚被册封,就惨死在回京的路上。张大人你说,陛下他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


    张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王战这毒辣无比的连环计!


    王战之死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那些之前在朝堂上,拼命构陷他的安王一党!


    现在,人证物证再加上一个惨死的镇北王,这盆脏水,安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皇帝就算明知其中有诈,但在天下人的舆论压力下,他也必须做出雷霆之怒的姿态严惩凶手!


    王战这是用自己的死,递给了皇帝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足以让他将政敌连根拔起,而又不会背负任何骂名的刀!


    “高,实在是高!”张承由衷地感叹道,他看着王战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恐惧,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这是在玩弄人心,玩弄天下大势!


    “那我们接下来:”


    “等。”王战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等京城的消息。等徐公公把我的死讯带回去,等陛下降下雷霆之怒。”


    他站起身,拍了拍张承的肩膀,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


    “张大人,你也不用急着回京了。接下来,你这位护驾不利,悲痛欲绝的监军特使,就陪着我这个冤死的鬼魂,在这北境,好好看一出京城大戏吧。”


    “我倒要看看,我为陛下准备的这份大礼,他还满意吗?”


    张承看着王战那年轻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却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上了这条贼船,再也下不去了。


    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条船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刺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