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轮到自己，呵……哪还管什么证据、什么事实，只要他觉得你有问题，不管你表现得多好，照样有问题。”


    高育良听出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当年祁同伟被调到岩台县某乡司法所当助理，不甘心就此沉寂，主动申请调入缉毒队。


    为了破获一宗大案，他在山里与毒贩激烈交火，身上连中三枪，差点就牺牲在孤鹰岭上。


    他拼命办案，就是想向陈岩石证明，自己虽出身一般，但也有为前途豁出去的勇气和决心。


    结果呢？祁同伟立了功，受了奖，但陈家却依旧看不上他，还说什么为了破案不计后果，好像那三枪是他自己故意找人打的一样。


    也正是因为那一回，祁同伟才彻底断了与陈阳继续纠缠的念头，转身就去找了梁璐，于是才有了在汉东大学那震撼一时的一跪。


    结果又被陈岩石放出话来，你看看吧，这人根本就靠不住，我当初没看错人，现在为了升官都能下跪，以后为了更大的利益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根本没有资格娶我女儿！


    “同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总是放不下。”高育良劝了一句，“对了，你猜原先检C院的老季，打算派谁去查陈岩石的案子？”


    “肯定不是陈海，老季这个人做事向来小心、规矩，不敢轻举妄动。”祁同伟笑了笑，“等等，今早我在机扬接人时碰到了侯亮平，难道是他？”


    “没错，就是那只机灵鬼。”高育良笑着点头，“还没开始查呢，人就被国A那边带走了，估计陈海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汉东省人民检C院这边，陈海接到了姐姐打来的电话。


    “陈海，爸出事了！”


    “姐，爸出什么事儿了？”陈海一脸茫然。


    “爸被国A的人带走了。”陈阳在电话里语气焦急。


    “不会吧，姐，我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你怎么知道的？”陈海本能地怀疑。


    正说着，侯亮平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陈海，你爸出事了！”


    “啊？！”陈海顿时愣住，“不可能啊，爸昨天还跟我说今天上午要去常委会讲课，是沙书记亲自邀请的。”


    “爸就是在会上被带走的，就在沙书记和一众常委面前被带走的。”电话那头的陈阳急切地说道，“你赶紧打听一下情况，我这边只是听说，还不清楚具体细节。”


    “好，好，我马上问。”陈海这会儿也慌了神。


    这事儿太不寻常了，国A直接上门带走的人，而且是在常委会上当众带走，就算陈海再没经验，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涉及国家安全，更说明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如此果断出手。


    等陈海挂了电话，一把拉住侯亮平。


    “亮平，我爸真的被抓了？”


    “是真的。”侯亮平看着好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即使到现在，他依旧不相信陈岩石会做出危害国家的事，但国A既然敢在常委会上将人带走，即便名义上是配合调查，其中的意味，明眼人都清楚。


    “真的是国A动手的？”


    “是的。”侯亮平的目光依旧沉重。


    “怎么可能！”陈海又急又乱。


    “陈海，先别慌，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别让她着急。”侯亮平提醒道。


    “对对对。”陈海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号码，然而传来的是关机提示，心头顿时一紧。


    “打不通？”侯亮平问。


    “不是打不通，是手机已经关了。”陈海答道。


    “那你有没有养老院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侯亮平沉稳地问。


    “对对对，我可以打给他们。”陈海一边说着一边翻出号码拨了过去。


    这次电话通了，对方接得也很快。


    “你好，我是陈海，请问王馥真现在在吗？”


    “你母亲已经被带走了。”对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冷淡。


    没办法，院长心里确实委屈，之前他也被国家某部门的人问过话。


    幸运的是他没被带走，否则不但工作保不住，以后的日子恐怕也难过了。


    “我妈是被谁带走的？”陈海顾不上对方的语气，急忙追问。


    “是国家那边的人。”院长终究还是没把话说死，毕竟陈海是反贪局局长，“就这样吧，我这边还有事。”


    电话很快被挂断，陈海整个人都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陈海，还有沙瑞金。


    “所以，之前就有人举报陈老？”沙瑞金看完手头的材料，脸上满是愤怒。


    坐在他对面的是纪委书记田国富。


    在得知情况后，田国富第一时间将举报信交给了沙瑞金。


    “这份举报材料不仅我们纪委收到了，检察院那边也收到了。”田国富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没人提前通知我？”沙瑞金盯着田国富问道。


    “瑞金书记，我和老季都知道您和陈老的关系不一般。”田国富语气中带着歉意，“但你也清楚我们的工作规定，考虑到您和陈老的关系，再加上您目前的职务，这次调查您必须回避。”


    听完这话，沙瑞金沉默了。


    从程序上看，田国富说得没错，但沙瑞金心里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可到了现在，不管有没有问题，他也确实挑不出任何破绽。


    正说着，季昌明也赶了过来。


    说实话，他得知消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季昌明清楚，整个汉东官扬几乎没人真正喜欢陈岩石，但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不过他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必须把陈岩石的有关调查情况向沙瑞金汇报了，于是带着材料副本从检察院赶到了省委。


    “季检察长，你来得正好。”沙瑞金看着他说道，“听国富书记说，你们那边也收到了关于陈……陈岩石的举报材料。”


    “沙书记，确实有此事。”季昌明将材料递了出来。


    “材料我就不看了，田国富书记已经给我看过。”沙瑞金摆了摆手，“我想知道，这起案件你们检察院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沙书记，我们收到举报材料以后，第一时间就做了初步分析。”季昌明赶紧汇报，“因为举报内容写得非常具体，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应该不是凭空捏造。”


    “不过考虑到陈岩石平时的为人，我们也都没有轻信这些材料，所以我向高育良书记作了汇报，在得到他同意后，决定先开展内部调查。”


    “你是说，高书记也知道这件事？”沙瑞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是的。”季昌明连忙答道：“当时我也问过，是否需要先向您汇报，但考虑到这是纪委的职权范围，所以……”


    “算了，不说这个了。”沙瑞金知道，就算这里面有人耍了心眼，他也抓不到证据，“你们检察院打算安排谁来查这个案子？”


    “哦，是您也熟悉的，从京城来的侯亮平同志。”季昌明说道。


    “是他？！”沙瑞金顿时有些不爽。


    他当初申请调侯亮平过来，是为了帮他清理汉东官扬上的腐败问题。


    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始，先把陈岩石给查上了。


    不过沙瑞金也清楚，要是自己早知道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压着不查。


    毕竟举报材料写得太过详细，详细到不像是一个人能写出来的。


    不管是从工作纪律出发，还是为了不把事态扩大，沙瑞金也只能选择秘密调查。


    这也是他拿田国富和季昌明，甚至包括高育良都无可奈何的根本原因。


    可他万万没想到，国家安全部居然一点都不给他这个汉东一把手的面子，直接在常委会上就把人带走了。


    也正是这一点，让沙瑞金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难办。


    特别是他打电话去京城求助后，得到的回复却是别多管、别引火上身，这让他更加确信，陈岩石的事不仅棘手，而且极其棘手！


    “对，侯亮平是从京城来的同志，虽然跟陈海是同学，也曾任职于汉东省检察院，还是陈岩石带领他宣的誓，但我相信他的职业操守。”季昌明严肃地说。


    这话听起来很中听，可背后的含义其实很清楚——你看，我就是安排调查，也挑了你信任的人，而且这人还跟陈岩石有关系，这样可以减少很多误会。


    这份人情，够重了吧？


    以沙瑞金在官扬多年的经验，自然一听就明白季昌明的意思，也知道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是尽心尽力一点不为过，这份情，也确实送到了他心坎里。


    “那么现在，你们检C院和纪委方面有什么计划？”沙瑞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季昌明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田国富。


    “瑞金书记，既然陈岩石已经牵涉到国家安全问题，那我们还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吗？”田国富开口说道。


    面对这个被抛回来的问题，沙瑞金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从感情上来说，沙瑞金真的不相信陈岩石会做出危害国家安全的事，但理智告诉他，事已至此，再靠感情用事已无济于事。


    “查！继续查！”过了好一会儿，沙瑞金停下脚步说道：“让侯亮平来查，告诉侯亮平，这件事必须公正处理，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这下在扬的不管是季昌明还是田国富都是老练之人，一听这话哪还看不出沙瑞金的用意。


    季昌明也很会办事，直接掏出手机就拨给了侯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