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知道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但此时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仿佛全都忘记了。


    沙瑞金在陈岩石家稍作停留后，请两位老人上了车，一同前往自己的临时住所。


    进了小区后，三人下了车，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边走边聊。


    他们聊了很多话题，却唯独避开了沙瑞金这些年经历的事情。


    “到了，就是这里。”沙瑞金指着前方的别墅说道。


    “哦？这原来是省委前任书记赵立春住的地方啊。”陈岩石背着手打量着说道。


    “是的，我目前暂时住在这里。”沙瑞金笑着回答，“您以前来过这儿吗？”


    “怎么可能呢？”王馥真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赵立春会让我们进他家的门？那是不可能的。”


    “呵……”沙瑞金笑了笑。


    “小金子，我这话可能有点直，你别介意啊。”王馥真逮着机会就开始给赵立春和汉东省官扬上的某些人敲边鼓，“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就是被他赵立春给带歪的。”


    “行啦行啦，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陈岩石连忙笑着打圆扬，示意妻子别再提这事。


    “怎么啦，这都不能说啦？”王馥真却不依不饶，“不是吧，他们敢做，我这个老太太连说都不能说了？”


    说着，她又转向沙瑞金问道：“今天这话题，咱们能说吗？”


    这个问题一出，沙瑞金该怎么回答？


    “能说能说。”沙瑞金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转移话题，“其实早就想请你们过来吃饭，一是因为还没安顿好家，二是来了之后一直下基层调研、到处跑。”


    “今天正好有空，就让食堂师傅做了几个菜，你们尝尝味道。”


    “其实小金子，吃不吃、吃什么，对我们来说真的不重要。”王馥真笑得意味深长，“你能有这份心意，我和老陈就很感动。”


    “哈哈……进屋坐吧。”沙瑞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脸上依旧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从陈岩石住的养老院，到赵立春曾经居住的别墅，其实距离并不远。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这家养老院的档次是个什么情况。


    陈岩石住的是一个独门独院，门口还有不小的菜园子。


    想想看，离省委书记别墅这么近的地方，住的还是不比别墅差的院子，面积又这么大，配套设施还这么齐全。


    这种地方，一个月得花多少钱？


    听说有人在医院住了18年，陈岩石立刻跳出来指责是腐败。


    可他自己和老伴两个人的退休金加在一起，真的能负担得起这个养老院的各项费用吗？


    根据祁同伟的调查来看，陈岩石根本住不起！


    别说他夫妻俩的退休金了，就算加上儿子陈海的工资，也照样负担不起。


    开什么玩笑，不知道多少有钱人愿意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年来住进这里，却连门都进不来！


    所以，陈岩石说别人住医院18年是腐败，那他自己呢？


    难道他就不是腐败？


    还是说，他已经老糊涂到，连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档次、什么价位都搞不清楚了？


    等到晚饭时间，一道道看似家常，实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了桌。


    “陈叔、王姨，今天高兴，咱们喝一点？”沙瑞金拿起酒壶笑着说道。


    “那就来点吧。”陈岩石笑着回应。


    “我也来一点。”王馥真也跟着说。


    “倒满？”


    “少倒点！”


    “我也不倒满。”


    一番推让之后，三人都倒了酒，没满杯，都是半杯。


    “好，菜都齐了，咱们开始吧。”沙瑞金端起酒杯，“先干一杯，这么长时间没一起吃饭了。”


    陈岩石和王馥真赶紧举起酒杯，三人碰了碰杯。


    一口酒下肚后，三人各自夹了几道菜吃。


    “陈叔，王阿姨，有件事我得跟你们说一下。”沙瑞金笑着开口。


    王馥真一边咀嚼着饭菜，一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而陈岩石则注视着沙瑞金。


    “我来汉东上任之前，赵立春同志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让我代表组织，向陈叔叔道个歉。”


    “说当时不清楚陈叔叔的年龄出了差错，所以没有让陈叔叔享受副部级的待遇。”


    “对不住陈叔叔。”


    这番话一出，不仅是陈岩石脸色有些难看，王馥真的神情更是格外凝重。


    “什么对不住不对不住的。”陈岩石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享受不享受副部级待遇，我根本不在意。”


    沙瑞金笑了笑，没有表示相信也没否认，但王馥真却紧接着补了一句：


    “他说的是真心话。”


    “对不起老陈这事儿小，要是他对不起D、对不起人民，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听到这话，沙瑞金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


    “你让他自己问问自己，他对得起D吗？对得起人民吗？”


    王馥真语气咄咄逼人，刚刚还说自己并不在意的陈岩石，此刻却沉默了。


    “王阿姨，这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沙瑞金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家怎么就对不起D和人民了？”


    但实际上，他敢来汉东当这个一把手，怎么可能事先没做点功课？


    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一无所知，原剧情里他又怎会一到任就找到易学习？


    又怎会迅速拉拢李达康？


    要知道，赵立春再怎么有问题，那也是副国级干部。


    陈岩石和王馥真固然可以站得高说得硬，也的确有资格揭赵立春的旧账，但有必要在这种家宴的扬合里咄咄逼人吗？


    再说见面开始时对沙瑞金的称呼，“小金子”。


    别说你们夫妻和沙瑞金的关系还没亲密到他当了省委书记还能叫小名的地步，就算真到了那份上，叫“瑞金”不是更合适吗？


    “小金子，咱也不说别的，你就看他用的那些人，前腐后继，腐败的‘腐’。”


    王馥真理直气壮地说：“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去了，真是让人心痛。”


    “对，我们汉东严重的腐败，就是从赵立春那时候开始的。”陈岩石顺势补了一刀。


    “陈叔、王阿姨，这个腐败问题啊，有时候要客观看待。”沙瑞金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一把手确实有责任，但在某些具体问题上，也许要负的是次要责任。”


    “但也不能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一把手。”


    “比如说我，来汉东不到一个月，上上下下就查出好些官员出了问题。”


    “这跟你有什么关联呢？”王馥真困惑地问。


    “可问题是，我是来汉东省担任省委首长以后他们才出事的，中央不找我还能找谁？”沙瑞金其实是在含蓄地提醒两人，有些事情即便属实，也不能像你们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


    “就是这么个理儿！”陈岩石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赶紧插话道：“他是一把手，不找他找谁？”


    然而，在插话缓解了妻子与沙瑞金之间的尴尬气氛后，陈岩石却默默放下了筷子。


    “金子啊，老首长曾讲过，当前的关键问题在于■■■■。”


    “但依我看，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在于对干部的教育。”


    沙瑞金听到这话，神色变得深沉起来。


    好家伙，居然拿自己跟老首长相提并论了？


    “我们现在有不少干部，确实要好好整治一下了。”陈岩石语重心长地说，“如果再不加强管理，我们组织就会出问题，国家也会遭受损失。”


    “陈叔，我这次来汉东，正是按照中央的指示，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沙瑞金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也放下了筷子，“核心任务就是整顿干部队伍。”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改革开放的成绩这么显著，百姓的生活改善这么大。”


    “但百姓的不满情绪却依然不少，这又是为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干部队伍中存在腐败问题。”


    与此同时，“旁听”了这段谈话的祁同伟，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陈岩石夫妻总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别人，却从未认真审视自己是否真正做到了口中的那些标准。


    说到底，他们就是那种只照别人、不照自己的“手电筒式人物”。


    至于沙瑞金，一个曾经在沙家坝失去亲人的孤儿，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


    从根本上说，是因为陈岩石当年的一点私心。


    明明知道沙振江孤苦无依，却硬是要找一个孤儿来延续亲情。


    可他当初的动机真的那么纯粹吗？


    如果真是那样单纯，他和沙瑞金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自从祁同伟的精神力提升之后，记忆力也随之增强。


    他清楚地记得原著中，原身为了讨好沙瑞金，特地去帮陈岩石耕种。


    当时谈到沙瑞金时，王馥真还说过他们是看着小金子长大的。


    可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陈岩石打断，让她不要再提。


    试想一下，在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以及众多汉东省高官面前，陈岩石都敢称呼沙瑞金为“小金子”，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在祁同伟看来，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不愿过分强调两人之间的关系；另一种则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远不像王馥真说的那么亲密。


    如果是前者，以陈岩石八十年的人生阅历，难道不清楚当众称呼沙瑞金为“小金子”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吗？


    私下里叫叫倒也没什么，甚至还能显得彼此关系亲近。


    但若是在外人面前这么叫，又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后者，显然是担心王馥真把话说得太满，容易被拆穿。


    祁同伟更倾向于这种看法，而“小金子”这个称呼，也是陈岩石有意释放给外界的一种信号。


    你们得注意，现任汉东省一把手是我看着长大的“小金子”，我们关系不一般！


    话说回来，不论是陈岩石夫妻，还是沙瑞金本人，其实也都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种种便利。


    沙瑞金的情况还好，他这次来汉东，更多是带着上头交代的任务。


    而陈岩石夫妇虽说比大多数贪官要强一点，但真的就毫无瑕疵吗？


    在祁同伟看来，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咄咄逼人的底气？


    这算什么？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