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离别(二)

作品:《穿书后成了男主白月光

    春日的阳光正好,暖洋洋撒下来,不显燥热。


    官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


    何余撩开车帘,路两旁的田野铺开大片金黄,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江州人真的很喜欢种油菜花。


    马车已经行驶两日,依旧是绵延不断的黄。


    “小余,要不要下来走两步?”阿贵声音从外面传来,他一边驾驭着车,一边说话。


    张绣婶也接过话,笑着应和,“是啊,过了前头那个山口,咱们就算出江州了,这一路的油菜花,到了外头可就少见喽,等咱们办完事回来,也该谢得差不多了。”


    江州距离豫州不近,这一来一回的功夫,怕是连残花都见不着了。


    春风和煦,暖阳融融。


    车外金色晃眼,眨眼功夫竟然要出江州了。


    即便铺了很厚实的垫子,在车上这几日依旧是坐的腰酸背痛,颠簸的路途总是难熬的。


    她点点头:“也行。”


    话落又看着闭目的沈徽。


    “你呢沈徽,下来走走吧。”


    沈徽没答,好像是睡着了。


    也不好硬叫醒,换位思考,要是她在睡觉,被人叫醒,只为了透气看风景,绝对会原地爆炸。


    她撩开帘子,脚刚沾地,就被暖融融的风裹住,比车厢里闷着舒服多了。


    阿贵放缓了马速,马儿打个响鼻,慢悠悠地甩着尾巴。


    张绣从马车上拎下两个竹筒,笑着递过来一个,“里头有凉好的蜜水,走累了就喝口。”


    她道谢后接过,脚步不自觉往田埂边挪。


    连片的金黄在眼前铺展开,风一吹,花海就漾起波浪。


    她熟练的蹲下来,碰了碰花瓣,软乎乎的,指头上沾了点细碎的花粉。


    “阿贵叔,江州年年都种这么多油菜吗?”她抬头问。


    阿贵赶着马走在旁边,憨笑两声,“可不是嘛,这花儿好养活,籽能榨油,杆能当柴烧,多划算。”


    “说得你好像不是在江州长大得似的。”张绣在一旁打趣。


    他们这么说,何余也只能跟着傻笑。


    就在这时,车帘轻动,熟悉身影掠过眼角,余光瞥见沈徽缓步下车的身影。


    “沈徽你没睡。”她转移目标,“是我吵到你吗?”


    “没有。”沈徽面无表情。


    她哦了声后,继续看看花。


    半天没察觉到动静,仰头看去。


    日光有些晃眼,她略微有点恍惚。


    下一刻,在接触到沈徽投来视线时,便打了个喷嚏。


    “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故意的,阳光太刺眼睛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立在她身侧,像是误入油菜花地的青竹,挺拔却格格不入。


    “沈家小子,你也来赏花?”张绣笑着搭话,将另一个竹筒递过去。


    江州案闹得很大,他们对沈徽这个痛失双亲的孩子同情里带着庆幸,好歹脱离了父母的磋磨,也算另一种解脱。


    至今他们仍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亲生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就算是路边的小猫小狗也不该被这么对待。


    沈徽原本没打算接水袋,对上他张绣和善的眼神,犹豫片刻伸手拿过。


    “多谢。”


    “不必客气。”这两日沈徽很少说话,他们也不热脸贴冷屁股,其实这么看,他只是不爱说话,礼节还是有的。


    张绣:“我记得你跟小余是不是住在同一条巷子。”


    沈徽点点头,“是,前后门。”


    阿贵闻言也来了兴致,扯着缰绳凑近些,“那你们小时候常一起玩吧,有个词怎么用的来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沈徽还未开口,何余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裙摆,“阿贵叔,你太八卦啦。”


    当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对着两位长辈扯出个笑,“我带他去别处看看,你们慢慢聊。”


    说着也不管沈徽反应,拽着他就往田埂深处走去,衣角拂过金黄的花穗,惊起几只翩跹的粉蝶。


    她可没能力也没资格当男主的青梅,哪有看见竹马挨打不上前制止的青梅,他不因何琰做的事情株连她,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要知道何琰玩九族消消乐很有一套。


    不仅得罪沈徽,还得罪不少达官显贵。


    思绪被风轻轻扯回,何余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紧紧攥着沈徽的手腕。


    他手腕微凉,腕骨清晰利落,轻轻抵着她的掌心。


    何余慌忙松开手,掌心还残留着那一丝冷意,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只觉得孩子太瘦,不过比起初见时好上许多。


    她看向沈徽,见他目光落在远处山峦的轮廓上,便也顺着望去,语气轻松如常,“油菜花又好看用处又多,难怪江州人都爱种。”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向他侧脸。


    “沈徽,你知道油菜花的花喻吗?”


    风拂过她带笑的脸颊,扬起几缕发丝。


    沈徽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人嘴是会骗人的,人的眼睛不会,他一直觉得何余的眼神很亮,很好看。


    她情绪一向是外露的,从不设防,他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心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令人讨厌。


    他看见她耳畔的碎发被风吹乱,下意识想要伸手替她拢到耳后,又立即克制住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是希望啊。”


    她清脆的声音拉回了他莫名其妙的情绪。


    沈徽望着她柔和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何余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他不会回应。


    以前沈徽话就少,如今话更少了,他只是偶尔必要性回一两句,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她说。


    书中沈徽的成名战,正是在豫州打响,也让他彻底站稳脚跟。


    景和三十二年,瀚江决堤发水,两岸百姓死伤无数,皇帝下旨,命人速筹赈灾银奔赴江南。


    其实这并不是件好差事,各地官员相互包庇,又跟士绅勾结,筹款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差事本落不到沈徽头上,可他爹沈承林偏要在皇帝面前力荐他,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皇帝随即下旨,命沈徽去筹赈灾银。


    实则这是要他做炮灰,沈承林之心也是司马昭之心,沈徽搞砸之后,逼他落个骂名,好安分在家,按照他设定的计划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沈徽不仅完成出色,还揪出豫州知府贪赃枉法证据,他也因此名声大噪。


    她看着他,沈徽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从远山收回,短暂地落在她脸上,又移向翻涌的花海。


    “希望……”他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对啊,你看它们,现在开得这么热闹,结籽榨油后又能养活好多人。”


    “花开花落,生生不息,本身就是很蓬勃的期望,不是吗?”


    她伸出手,虚划过那些摇曳的花朵,“而且,这么一大片金黄,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觉得日子总有奔头。”


    沈徽:“奔头?”


    何余弯起眼睛,正要接话,却听他又淡淡开口。


    “花开花落,生生不息,但花不知,蓬勃生机,有时也并非期望,有时也是为了生存。”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轻轻撞碎暖融融的气氛。


    何余听着这话,沉默着,一声不吭。


    感觉有点道理,但又觉得不是这样。


    她说的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对立面,差点就被冒过去了。


    生存是生命的基础,但生命的意义从不只限于生存。


    十七八岁,话少的跟七老八十就算了,思想怎么老的不成样子。


    一副看透生死模样,她死过一次都没这么悲观。


    有时候真觉得不是和穿越者说话,而是在跟原住民聊天。


    沈徽这人有点窄了。


    想明白后,刚要说话,沈徽已经先她一步。


    “榨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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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柴,被人评头论足,它的用处,它的美好,或许并非它所愿,只是它恰巧如此。”


    何余:……


    会不会聊天。


    这样聊天容易聊死。


    他一直不讲话还是有点说法,话虽少,但能精准杠上。


    “话虽如此,但能被看见用处,总比被无视,碾成泥强,人也一样,留有余地,总好过赶尽杀绝。”


    最后四个字,藏着她最深的恐惧,源于已知的结局。


    目前所有剧情都怪怪的,稍微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容易多想,有时候知道自己下场真不是好事,会提心吊胆。


    唉,人生的意义在于未知,不知道结局才会探索结局,可一旦知晓下场,反倒会因想改写命运而束手束脚。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缓和紧张氛围时,沈徽微微偏头,像是在思索,“余地?”


    ……


    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紧接着道,“若它挡路遮光抢养分呢,赏花人或许觉得无妨,可对旁株来说,这看似无害的存在,就是阻碍。”


    “……”


    要不要这么偏激,凡事都有两面,一棍子打死,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他从来没有对她讲过这么多话,但不知为何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态度,这口气明显是不留余地的态度啊。


    不像是男主,倒像是反派。


    她想起原著中何家的结局,想起自己的结局。


    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指着黄灿灿的花儿,神色认真,深情并茂。


    “可你看它们挤在一起,明明也可以共生共荣。”


    “风吹来时,它们是一起起伏的,单独站不稳,或许有时候,看似是阻碍,换个角度,也能成为彼此的倚仗呢?”


    是吧是吧,很有道理吧。


    沈徽笑了一下,淡得看不见弧度。


    她踮起脚,身体微微前倾,直勾勾盯着沈徽。


    “你笑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说得很对,是不是。”


    沈徽怔住片刻,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驳,“但愿所有赏花人,都能这么想。”


    他向前缓行了两步,手轻轻拂过花穗,没有回头,声音随风轻轻传来。


    “只是有时,花开得太盛,离路太近,染了尘埃,碍了人眼……被连根拔起,也不过是赏花人一念之间的事。”


    何余不紧不慢道,“花开得盛是生机,碍不碍眼全看人心,真正惜花的人,只会护着它除尘,哪会想着连根拔。”


    就像她爸很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他见着开得旺的,艳的,会特意挪到路边给路人观赏。


    还天天擦拭叶子上的灰,从没想过拔,哪有什么开得盛就该拔,不过是不爱花的人找的由头罢了。


    有句话怎么说,不爱你人上吊都觉得是在荡秋千。


    她这个念头刚落,他便又开口,“可谁能保证,这份护着的心永远不变?”


    他侧过半张脸,阳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若早知道终有一日会碍了眼,当初是否就该远远避开,寸土不争,连绽放的念头都不要有?”


    那股熟悉的,源于剧本的寒意再次扼住她命运的咽喉。


    风依旧暖着,裹挟着蓬勃的,属于希望的甜香。


    可她只觉得冷。


    倒不是觉得问题太难,而是超绝第六感。


    她觉得,沈徽这番话,既不是在说花,也不是在说她,而是指向其他的,更深层的事物。


    就在这时候,前方田埂转弯处,传来阿贵叔嘹亮的吆喝声,“小余,沈家小子,该走喽,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可就赶不到下一个驿馆了。”


    “哎!就来!”何余快速应了一声。


    她飞快地瞥眼沈徽一眼,留下一句快走,便头也不回跑了。


    其实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更为贴切。


    她得回马车静静,捋捋思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