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阁登轿——”


    喜娘的声音自门外扬声而起，邓雅慧心中一紧，顿时便抓住了玉竹的手腕，神情透着几分紧张。


    见此情形，玉竹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轻松，随即顺势一挪，托住了邓雅慧的手臂。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起。


    “凤凰于飞，佳偶天成，请新娘移步，莫要误了良辰——”


    两声落下，丫鬟们这才将阁门打开，门外的一众女眷簇拥着涌入门内，于左右排开，中间留出一条路来，欢笑声与催促声四起。


    便见玉竹莞尔一笑，对盖头下的新娘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二人踏出阁去。


    “新娘出阁，步步呈祥——”


    “...”


    喜娘的贺词高声传入耳中，喧嚣间，只见丫鬟们自新娘身后鱼贯而出，手中各持托盘，盘内所置皆是有特殊寓意的物件。


    沈若此时同样走在队伍之中，与众人略有不同，她手中所托是一只木匣，木匣做工精美，看起来像是一方妆奁，但事实上木匣内所置，却是方才玉竹递给她的包袱。


    又见沈若眼神微眯，沉眸扫过左右，随即传音于识海中道：“我见到邓雅慧了。”


    “邓雅慧？！”如平地惊雷，识海中顿时便是一阵惊呼，又见戚明意愕然道：“她还活着？”


    犹记得当时在蜃境中，他们清楚地看到了邓雅慧的尸骨，而且还是他们亲自挖开的坟。


    “是。”沉声回应，沈若也忍不住眉头紧蹙，又道：“而且，她便是与蒋丰平定亲的程家小姐。”


    听到这话，原本在给府中宾客斟茶倒水的洛风言动作一滞，眼见着那滚烫的茶水将要从杯中溢出。又见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于洛风言的腕处一抬，及时止损。


    心下一惊，洛风言顿时回过神来，转头望去，便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中，眼神中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片刻后，便见洛风言喊道：“风陵师兄。”


    “嗯。”颔首回应，风陵澜就此收回了手，传音道：“跟我来。”


    ...


    另一边，蒋府之外，江悬正蹲在巷口，左右空旷，一眼便能望见蒋府门口的情况。


    因为沈若在识海中冷不丁的一句，江悬便沉浸在震惊的情绪间久久难以回神。而陡然间，后背一个吃痛，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砸在了他的身上，江悬顿时便低呼出声，迅速转过身去。


    只看见身后落着一颗果核，小巧圆钝，毫无棱角，可即便这东西看起来无害，打到身上时，却是力道大得很。


    哪来的果核？


    疑惑间，江悬四下张望，恰听到一道风声急啸而至，便见他抬手一抓，利落截下了那道破空袭来的黑影。


    垂眸望去，手心赫然又躺着一枚果核。


    是哪家的小孩在乱用弹弓！！


    心生怒意，江悬抬头向声音袭来的方向寻去，只见视线中一个脑袋自墙头闪过，似乎是从墙上跳了下去。


    好家伙，看来是故意冲着他来的。


    回头瞥了一眼蒋府门口的情况，见迎亲的队伍还没来，江悬心下一横，迅速追着那黑影闪过的方向而去。


    本以为会被那人逃脱，却不曾想，像是在刻意等着他一般，江悬甫一转入巷内，便看见一道个子小巧的身影从某个地方突然窜了出来，又钻进了另一条窄巷中。


    心觉异样，江悬又快步追了上去，视线中，那人跑得飞快，身形灵活得如同泥鳅，于巷子里左弯右绕，显然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明明随时便可将江悬甩开，可那人却有意控制着距离，像是要将他引向某处。


    不出片刻，见那身影冲进了一间小院，江悬也同样跟了进去，随即便听到身后哐当一声响起，小门就此落了锁。


    果然是故意引他来此。


    掩去眸中的警惕，江悬闻声转头，便看见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自门后出现，缓缓走上前来，眼神在江悬身上掠过，语气熟络，尾音拖着半截不易察觉的轻啧，显然有些嫌弃，“来得可真慢。”


    “七叔，这事跟我可没关系。”清脆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只见方才江悬所追着的那道身影此时已然转过了身来。一身布衣短打，头发用布条束起，灰扑扑的脸蛋难掩秀气，身形利落，手里则握着一把弹弓。


    原来是个小姑娘。


    见江悬愣愣望来，女孩皱起眉头，也不避讳，指了指脑袋，当着他的面就道：“小武哥应该是脑子出了问题，我拿弹弓打他，他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傻不愣登的。”


    又见她抱手而立，语气忿忿道：“我早就说了，应该派我去打探情况。”


    “阿绩，行了。”恰时，又是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江悬听着有些耳熟，连忙转过身去，便看见老余头从屋内走出，身旁还跟着的一名少年，模样有些眼熟。


    凝眸盯着那少年看了片刻，江悬正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在何处见过他，便听到阿绩兴冲冲喊了句“十五哥哥”，随即快步跑上前去。


    霎时间，江悬目光一怔。


    竟然是沈十五。


    等等，他二人怎么会在一块儿？！


    ...


    “起——轿——”


    朗朗一声自长街响起，顿时，锣鼓齐鸣，鞭炮炸响，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皆放在了花轿之上，沈若悄然从送亲丫鬟的队伍里离开，快步赶到了花轿边，而身后的丫鬟们便迅速补了空缺，队伍整齐有致，分毫不见纰漏。


    余光一瞥，见沈若跟在了自己身后，玉竹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震天的喧闹声中，送亲的队伍开始移动起来，此时沈若与玉竹立于花轿一侧，另一侧则是跟着喜娘。


    行走间，沈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左右围观的百姓，试图从其中寻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可奈何幻境变换后，众人的容貌皆发生了变化，且与他们本身的模样几乎没什么相似之处。因此在这般人多混乱之时，即便是熟识之人，乍一看去，也未必辨认得出来。


    恰时，江悬于识海中开口，语气幽幽，显得有些故弄玄虚：“你们猜猜...我看到了谁？”


    也没多想，沈若随意回了句：“老余头？”


    “你怎么知道！！”语气震惊，趁着无人注意，江悬左右看了一圈，确认沈若并不在周围，又忍不住道：“你确定没跟踪我？”


    沈若无奈：“怪我太聪明咯。”


    事实上，在见到邓雅慧之后，沈若就隐隐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


    此前三人之所以笃定邓雅慧已经身死，是因为在蜃境中亲眼见到了她的尸骨。


    但那具尸骨，真的是邓雅慧吗？


    仔细想来，当时除了坟头的墓碑上写了邓雅慧的名字，便再无其他身份证明，而且那棺材里的女尸早已成为一具白骨，看不出曾经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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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若是想要在这样一具尸骨的身份上做伪，其实非常容易。


    所以就此推测，老余头当时多半是说了谎。


    想到此处，沈若目光微动，忽地又记起了一事。


    风陵澜此前在邓雅慧的住处找到郑瑞的玉佩时，发现它是与信笺放在一处。可在蜃境中，老余头却说那玉佩是他在邓雅慧的院子里捡到的。


    既是信物，邓雅慧自然是收置妥帖，又怎会随意掉落在院子里？


    所以当时老余头的说辞，便是打算隐瞒邓雅慧曾去过月老庙的事实，让人误认为她失踪的地点是在自家院中。


    而根据这种种情况分析下来...老余头绝对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


    刻意制造出的悬念就此被沈若戳破，江悬不见沮丧，依旧是神秘兮兮：“不止老余头，还有一人。”


    还会有谁？


    顿时，沈若眉头蹙起，又听到戚明意与洛风言齐齐于识海中发问，语气疑惑。


    而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江悬也不再磨蹭，语气突然一肃，沉沉道：“是沈十五。”


    沈十五和老余头？这二人之前有关系？


    沈若脸色微变。


    ...


    队伍自繁华长街穿行，鼓乐嘹亮，在整个易钦城中绕上了一大圈，才终于抵达了蒋府。


    熟悉的街道出现在眼前，彼时蜃境所见，蒋府门前尽是一片冷清萧条，与此时的热闹喧嚣形成了尤为鲜明的对比。


    而两相比较之下，沈若便注意到府门前的装饰与记忆中并无差别，只是蜃境那时大抵是经了一段时间的风吹雨淋，显得破败萧索。


    这么看来，蒋府便是在今日出的事。


    ...


    花轿甫一落地，便见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自门口围了上来，嬉闹声四起，喜气洋洋。


    此时玉竹正搀扶着邓雅慧走下花轿，又见她回眸瞥了沈若一眼，示意她跟上。


    看来她是脱不开身了。


    心下微动，沈若在识海中唤了众人一声，又道：“我这边情况有些特殊，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离开，你们若是发现了什么情况，随时告知于我。”


    ...


    借着衣衫被打湿的由头，洛风言领着风陵澜去往偏院的客房内更换衣物，此时府中多数下人皆到正厅去干活，偏院中除了护院之外，便只剩下零星几名杂役，恰好方便了二人行事。


    左右查看了一番，见无人跟来，洛风言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又转身问道：“风陵师兄，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声音戛然而止，就此断在了喉间，左右环顾一圈，见屋内空无一人，洛风言顿时便瞪大了眼睛，心觉意外。


    恰时，风陵澜的身影突然自身旁出现，悄无声息，把洛风言吓了一跳。此时他手中妖力莹莹亮起，于房间内设下了障眼法，以方便掩去二人行踪。


    做好这些，又见风陵澜转头望向了洛风言，沉声道：“凝神，聚念。”


    须臾，无人注意处，只见客房的窗户一开一合，似是被风掠过，并未引起护院的注意。


    又见二人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墙角，周身气息隐却，轻盈一跃，就此翻过了围墙，向着正厅的方向赶去。


    而洛风言此时则是紧跟在风陵澜身后，体内妖力流转，疾驰间竟堪堪赶上了他的脚步。


    不过多时，风陵澜脚步一停，站在了石屏前。


    海棠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