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潘论是非,铁栅释嫌
作品:《回到清朝做买办》 潘起亮不是第一次进班房,多进宫的他脸上没半点在意。
可胸口的剧痛,像有把钝刀在搅,疼得他直咧嘴。
断裂的肋骨像是戳到了肺,他忍不住剧烈咳嗽,每咳一下,嘴角就有血沫子喷出来,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隔壁牢房关着那个壮汉,听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陈林那一枪击穿了他的小腿,不知道有没有打在骨头上?
柯尔特左轮的威力,比步枪差不了多少,真要打在骨头上,保准能击碎。
可那些大头巾,显然没打算给他们治伤。
潘起亮是内伤,外面瞧不出来,没人当回事。
那壮汉的小腿,只随便缠了块破布,伤口还在渗血。
再拖下去,这条腿怕是要废了,万一感染,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嘿,还喘气呢?”潘起亮强忍着疼,隔着栅栏朝隔壁喊,声音发哑,“老子跟你有多大仇?你非要下死手?”
“哼!”隔壁传来一声冷哼,带着火气,“你欺负粤商的时候,不是挺嚣张吗?还说我们粤人都是孬种!真当我粤地没人?”
潘起亮心道,果然是个愣头青!
他苦笑一声,咳了两下,血沫子又涌上来:“老子啥时候说过这话?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你说我欺负粤商,是哪些粤帮的人跟你说的?他们在江南开烟馆、拐人口、欺行霸市,老子躲都来不及,哪敢去惹他们?”
“敢做不敢当!我看你才是孬种!”林黑虎先入为主,认定了潘起亮是恶霸,根本不听他辩解,语气硬得像石头。
“真是个蠢货!人家几句话就把你骗得团团转!”潘起亮气笑了,胸口又疼起来,忍不住皱紧眉,“你这掌法倒是不错,可惜没带脑子,最后只会当个替死鬼!”
“你才是替死鬼!小赤佬!”林黑虎的声音更冲了。
“老子才不会!”潘起亮梗着脖子,“我陈兄弟会来救我的,这租界的长官,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怂恿你的人怎么没见出现的?”
“你说的就是那个地头蛇陈林吧?”林黑虎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屑,“怪不得他能在沪上横行无忌。原来是跟洋人走在一起。”
“什么地头蛇!”潘起亮急了,声音拔高,“你认识我陈兄弟吗?”
林黑虎没吭声,只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靠在了栅栏上。
潘起亮冷笑一声:“他今天可是饶了你一命!要是那枪打在你上身或是脑袋上,你早就成尸体了!”
他顿了顿,又嘟囔道:“不过说真的,他这人也有点自以为是——老子其实还能打,哪用得着他出手帮忙?”
林黑虎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那个举枪的少年。
瘦瘦高高,看着斯斯文文,手里的枪却一点不含糊。
潘起亮看着粗,心思倒细。他早看出来,这林黑虎不坏,就是被人当枪使了。
“壮士,怎么称呼?”潘起亮的语气软了些。
“在下林黑虎,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林黑虎的声音依旧硬邦邦,“怎么?想出去后报复老子?尽管来!”
“你这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潘起亮无奈地笑了笑,“看你比我大不少,我叫你一声林老哥。”
他缓了缓,声音沉了些:“小弟从小流落街头,靠乞讨过活,没学过正经功夫,打不过你,也正常。”
“你说我潘起亮不好,我都认——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说我陈兄弟不好,那就是错了。”
潘起亮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以前有个渔民家庭,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在洋泾浜边上打鱼。后来有一天,洋人打来了,把他们的地给占了……”
潘起亮知道陈林的经历,这些事也就发生在半年前,还牵扯着粤帮对陈林的迫害。
他慢慢讲着,声音沙哑,但是非常认真。
林黑虎听着,心里一动。
他知道潘起亮说的是陈林,也知道粤商在卖鸦片——这么看来,潘起亮说的,八成是真的。
他是个武师,是个粗人,可也分得清是非。
“不可能!”林黑虎还是摇了头,语气里带着点不信,“哪有人能做到这样?几个月就创下这么大家业,还成了朝廷的官?”
潘起亮见他一脸茫然,嘴角勾起一抹笑,胸口的疼似乎都轻了点:“所以说,我陈兄弟是天选之子啊!我现在没别的念想,就想好好护着他,看他以后怎么把洋人赶跑,怎么把鸦片禁了!”
他往前凑了凑,隔着栅栏喊:“林老哥,你一口一个粤人,可你得知道——在洋人面前,咱们都是华人!洋人卖鸦片,在番禺周围烧杀抢掠,你身为粤人,难道不恨他们吗?”
恨!怎么能不恨?
林黑虎这辈子都忘不了洋人在粤省造的孽。
可他只是个武师,在洋枪面前,跟普通人也没多大差别,再恨,也没辙。
“林老哥,陈兄弟说过,学武之人,首先要强身健体,其次,要以武报国。”
潘起亮趁热打铁,声音更沉了,“咱们这些武师,都自认是强者。外敌来了,强者难道不该顶在前面吗?”
“哪怕有一个无辜百姓枉死,那都是咱们的屈辱!”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嘲讽:“你看看那些粤商做了什么?十三行的商人,一个个身家千万。徐公在两广禁烟,他们呢?勾结洋人,背后捅徐公刀子,害得徐公被朝廷流放!洋人打进番禺,他们又做了什么?”
“三元里的村民,拿着农具都敢反抗洋人!可那些粤商,身家千万,家丁护院一大堆,却连反抗都不敢,还当了洋人的带路党!”
“黑虎大哥,你说你为他们出头?你是不是糊涂啊!你怎么不去为那些被洋人杀害的粤省百姓出头?”
谁能想到,潘起亮的口才竟这么好。
林黑虎彻底没了声音,牢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要是个读书人跟他说这些,他说不定还会怀疑对方在骗自己。
可这些话从潘起亮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让他信服。
过了好一会儿,林黑虎才闷声道:“是非对错,我会自己用眼睛看。要是林某错了,我打你多少掌,到时候,你打回来便是。”
这林黑虎,倒还真是头铁。
潘起亮冷笑一声:“你还想出去?”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试探:“那个怂恿你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赎你?”
“你不也一样?你的小陈先生怎么没来救你?”林黑虎反唇相讥。
“陈林肯定在跟洋人交涉!刚才要不是他,我早被你打死了!”潘起亮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担心,“你该知道,他当着洋人的面开枪,要冒多大风险。但愿洋人别为难他。”
“你们俩关系很好?”林黑虎问道,语气缓和了些。
“也就一般般吧。”潘起亮笑了笑,胸口又疼起来,他皱了皱眉,“我经常跟他吵架,可他从来没生过气,还按时给我报酬,带着我们跟洋人斗。跟他一起做事,痛快!”
他说着,陷入了回忆。
这半年来跟陈林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这才发觉,自己以前的十几年,好像都白活了。
两人没再说话,牢房里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穿着官袍的陈林。
“陈林!”潘起亮的眼睛一下亮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忘了胸口的疼,想往前凑,又被疼得缩了回去。
“怎么样?死不了吧?”陈林笑着走近,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哼!要你管!”潘起亮别过脸,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刚才老子是故意卖个破绽给他,结果你插一手,让我以后在江湖上怎么混?”
“快别嘴硬了。”陈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磨了半天,才说服巴富尔让我来看看你。人家现在,要用你当跟我谈判的筹码呢。”
潘起亮的头一下低了下去,声音也软了:“对不起,陈林,给你添麻烦了。”
“说这话干嘛?”陈林叹了口气,“姓吴的是冲着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果然是他!”潘起亮咬了咬牙。
隔壁牢房的林黑虎,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陈林——这年轻人的气质,就像隔壁邻居家懂事的少年,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一点都不像传闻里的“地头蛇”。
“给你。”陈林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从栅栏缝里递进去,“记得按时吃。肋骨断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这个是防感染的,这个是止疼的——止疼药尽量少吃,疼到受不了再吃一粒。”
陈林脸上看着轻松,心里却早急得冒火。
刚才跟巴富尔吵了一架,巴富尔坚持要审判潘起亮和林黑虎,按租界的法律,他们可能要被判刑。
陈林说潘起亮是他的护卫,该享受外交豁免权,可巴富尔偏说护卫没有豁免权。
最后,陈林没办法,只能搬出官府的名义,以外交交涉的理由,才获准来探视。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殖民当局的矛盾,怕是很快就要爆发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隔壁牢房里那个腿部中枪的壮汉。刚好,林黑虎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一下撞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