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昂看着安宅脸上那抹属于包工头的微笑，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凉意。


    这种微笑，他见过。


    每次老板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有大工程要上马。


    也意味着，会有一张天价账单，拍在他的脸上。


    “安先生……”卫子昂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那些在废墟里游荡的“回响”，“这些……您打算怎么处理？”


    他身旁，那位特事总局的唐装老者，眼神一亮，抢先一步开口了。


    “安先生，这些虽然是纯净灵体，但本质上，已经是无意识的能量信息残留。”


    老者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在商言商的语气，提出了一个冰冷而高效的方案。


    “我们总局有一种‘归元阵’，可以将它们强行聚合，炼化成一块高纯度的‘灵能结晶’。这东西，无论是用于科研，还是作为驱动某些法器的能源，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算是……废料再利用，让他们的牺牲，为后来者创造最后的价值。”


    废料再利用。


    这五个字，让卫子昂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承认，这很理智。


    甚至很“科学”。


    但，这太残忍了。


    他看向安宅，想看看这位做事永远以“成本”和“收益”为第一准则的安老板，会作何选择。


    然而，安宅只是平静地瞥了那老者一眼。


    “我的工程队。”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不接废料再利用的单子。”


    一句话。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装老者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利益最大化”的提议，会被如此干脆地拒绝。


    卫子昂也愣住了，他眼中的错愕，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安宅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


    他转过身，走回指挥车，直接对上了钱小小那双警惕的眼睛。


    “钱会计。”


    “老板！我在！”钱小小立刻坐直了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平板。


    “立个新项目。”


    安宅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项新的业务拓展。


    “项目名称，叫‘灾后城市精神生态修复工程’。”


    精神生态？


    修复工程？


    钱小小的心里，先是一喜。


    有工程，就意味着能开价，能赚钱！


    但紧接着，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个项目……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公益活动？


    “老板，这个项目……我们的客户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客户。”


    安宅的回答，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这是我们建造‘桃花源’基地的前置准备工作。”


    他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这个地脉节点，被数百万的灵魂回响‘挂载’了。不把它们妥善地送走，地脉的能量就不稳定。我们的移动基地，建不起来。”


    “属于我们自己的……必要支出。”


    钱小小的大脑，嗡的一声。


    必要支出？


    这四个字，对她来说，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恐怖！


    这不就是纯花钱，没处报销吗？！


    就在她准备开口，声泪俱下地劝谏老板要“勤俭持家”的时候。


    安宅已经自顾自地，打开了功德商城。


    他的手指，在上面精准地划动，然后点开了一个商品。


    【商品名称：一次性战略级道具：往生莲台（城市版）】


    【功能描述：以地脉节点为核心，构筑一座覆盖全城的超大型灵魂接引法阵。可引导指定范围内的所有无主灵魂，洗去尘世挂碍，安然进入轮回之所。具有安抚生者，稳定地脉之奇效。】


    钱小小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所有的功能描述。


    她死死地，定格在了最下方，那个让她心胆俱裂的数字上。


    【售价：500,000,000功德点。】


    五亿！


    又是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数字！


    “不……”


    钱小小刚要发出反对的悲鸣。


    安宅却像是提前预判了她的反应，平静地开口。


    “钱会计，你算一下。”


    “嗯？”


    “这个‘精神生态修复工程’，虽然是我们自己掏钱。”


    安宅的语气，充满了循循善诱的魔力。


    “但是，它解决了军方和特事总局一个天大的麻烦，对不对？”


    钱小小愣住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他们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对……对啊！”钱小小的眼睛，瞬间亮了！


    “所以，你把这个项目的详细执行方案，包括我们动用的人力、物力，以及这个价值五亿的‘核心道具’成本，都做进一份补充报价单里。”


    安宅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名目就叫……‘城市特殊环境维护与人道主义关怀’服务费。”


    “然后，发给卫将军。”


    轰！


    钱小小的脑中，仿佛有核弹爆炸！


    原来……还能这样？！


    自己花钱做的公益，转手就能包装成一个“高端服务套餐”，再卖给甲方？！


    这……这是何等高明的商业头脑！


    她那颗因为要花钱而滴血的心，瞬间被一股名为“资本运作”的狂热所点燃！


    前一秒还觉得是败家，这一秒只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商机！


    “买！”


    钱小小一拍桌子，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喊道。


    “老板！买它！现在就买！”


    “晚一秒都是损失！”


    安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指，在那个“购买”按钮上，轻轻按了下去。


    【确认支付500,000,000功德点？】


    “确认。”


    【‘往生莲台（城市版）’已购买成功。】


    【道具已投放至指定地脉节点，等待激活。】


    平板上，功德点余额再次缩水。


    钱小小的心，虽然还在抽痛，但一想到即将出炉的“补充报价单”，那点痛楚，就立刻化作了无限的动力。


    她已经开始构思，该用怎样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措辞，来包装这次“人道主义关怀服务”了。


    另一边，卫子昂和特事总局的人，还沉浸在安宅那句“不接废料单子”的震撼中。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安老板，竟然会选择一种成本最高、也最“温柔”的方式。


    这让他们对“安居工程”的观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原来，他们不只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们……还有底线。


    就在这时，安宅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通。”


    “在！老板！”


    依旧处于科研亢奋状态的周通，立刻应道。


    “‘往生莲台’的激活程序，交给你来操作。”


    安宅将一份数据流，直接传输到了周通面前的控制台上。


    “我有一个要求。”


    “老板您说！”周通的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在他看来，这又是一次接触“玄学科技”的绝佳机会！


    “别搞得像什么封建迷信的法事。”


    安宅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场晚会。


    “把它做成一场‘灯光秀’。”


    “……哈？”周通愣住了。


    灯光秀？


    “要漂亮，要震撼，要有艺术感。”


    安宅看着窗外，那座死寂的，被黑暗笼罩的废墟城市。


    “通知军方，向全城所有幸存者发布公告。”


    “就说……今晚，这座城市，将为逝者，献上一场最后的告别。”


    周通怔怔地看着安宅的侧脸。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老板要做的，不仅仅是送走亡灵，解决一个“技术问题”。


    他要做的，是抚慰所有活下来的人，那颗破碎、恐惧、充满了伤痛的心。


    用一场极致的，梦幻般的，温柔到极点的“演出”，来为这场惨烈的灾难，画上一个句号。


    这…… 这是何等的……浪漫！


    一股比解析玄学法则还要强烈的狂热，瞬间席卷了周通的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尖叫，在燃烧！


    “是！老板！”


    周通猛地一拍胸脯，眼中迸发出堪比艺术家的激情与疯狂！


    “您就瞧好吧！”


    “保证是史上最盛大、最感人、最独一无二的告别演出！”


    ……


    卫子昂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脑海中，那个冷酷、强大、唯利是图的商人形象，正在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定义，无法理解的，神秘而又……伟岸的身影。


    他沉默了许久，拿起通讯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接通所有幸存者避难所！”